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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处不可随便

据说,有位著名的书法家,他随便的一笔一墨,都会被人弄走去收藏。但是,美中不足的是,他家的山墙角上,经常有人在那儿随地大小便,让他很烦,于是,他提笔写了一个字条:此处不可随地大小便!过了不久,也被人揭走。他心想,这样意思的字,也能挂出来吗?没想到,他的弟子告诉他,在某大人物家,见到了这些字,只是给重新拼接成了:小处不可随便。

推崇“小处不可随便”的民族,恰恰是个喜欢随地大小便的民族。当然,那个时候的农村例外。因为庄稼一枝花,全凭粪当家,那年月的农民对于粪便,有着超常的喜爱。每家每户,都有厕所,农夫在路上内急,死憋活憋,也要拉在自家的厕所或者地里,千万不能便宜了别个。城里的粪便,农民会去买,肩挑车拉。所以,有心人在城里建个厕所,一般都只赚不赔。比较起来,南方的农民更勤快一些,所以,南方的城市,就比较干净,无论是厕所,还是各家的马桶,都有人惦记,一定会收拾得干干净净。而北方的城市,就脏一些,剩下的粪便就多一点。

清代的北京,城居人口跟今天当然不能比,但在当时,也算是超级都市了。清代的北京城,城市规模和布局,是明朝人定下来的,包括城市的排水系统,也是明代的。但是,明代的沟渠,到了清代,长期没有翻修,很多都淤塞了。因为这活计是交给旗人干的,旗人拿了国家拨下来的钱,不干活,主干道,三年才疏浚一次,支渠道就听天由命了。更要命的是,这些沟渠,人们不仅靠它来排水,污水和垃圾甚至粪便,也靠它来处理。每家每户夜里的排泄物,早上起来,用便桶往沟里一倒,就算完事。周边的农民,虽然也进城来收,但积极性不高,基本上是杯水车薪,顶不了什么大事。加上城里没有公共厕所,行人外出,想要方便,不管三七二十一,找个墙根就来。那时的北京,无论什么地方,无论是商铺店家,还是太学贡院,甚至皇宫里的没人处,凡是墙边就不要去,肯定都是粪便,多半还能碰见随地方便的男女。当年的北京,也没有几条石子路,到处都是黄泥道,晴天到处都是土,雨天,到处都是泥。泥可不是一般的泥,掺和了粪便的。有朋友告诉我,现在的印度也是这样,找公厕很难,想方便,就是墙角。唯一的区别是印度的柏油马路稍微多了一些。

清末有人说,北京有两好两丑。两好,是字好,相公好。所谓的字好,就是科举考试,不看内容,关键看字的好坏。字迹漂亮,录取机会就大,排名就往前。所以凡是能在北京城里混的官员,大多一笔好字。相公则有两种,一种是做了大学士的,人称宰相之相的相公,一种则是指戏子。这两种相公,都是北京城最神气的人,出则华车骏马,居则高厦美屋。前一种相公,喜欢后一种相公,后一种相公,傍着前一种相公。而两种丑,则一为随地大小便,二为八股时文。排泄大小便的北京大臭沟,偏偏在三年一大比的进士考试之后疏浚,臭沟一开,全城皆臭,人人掩鼻。北京谣谚曰:闱墨出,臭沟开。到底是八股闱墨臭呢,还是污泥臭,分不大清了。说这样两好两丑话的人,肯定是南方人。清代著名的《七笔勾》,也是居住在北方的南方人的杰作,说的虽是陕西,但拿来说北京,也不差多少:“窑洞茅屋,省去砖木措上土,夏日晒难透,阴雨更肯漏,土块砌墙头,油灯壁上流,掩藏臭气马屎与牛溲,因此上把雕梁画栋一笔勾。”喜欢清洁的南方士人,想做官,不得不到北京来,到了北京,诸事看不惯,也没法看惯,于是就有这牢骚。

这个局面的改观,还亏了义和团的一闹。庚子以后,八国联军占领北京,十一个国家分区管理。洋人看不惯北京人随地方便的习惯,严加管控,真的让国人实践小处不可随便的道理。一边修公厕,一边严监督,随地方便的,抓住了,就是一顿鞭子。在德国人的占领区,夜里巡逻的德军,只要听见有人哗哗地放水,抡起枪来,寻声就是一枪。缺德是够缺德的了,但一时半会儿,还真管用,至少暂时,北京人管住了自己的方便之门。只是,外国人的严管,不过一个很短的时间,辛丑条约一签订,人家就撤了。随地方便这点事儿,由中国人新办的警察接茬管。中国人的事,凡事好通融,所以,随地大小便,就总也管不住。虽说比庚子之前,是好多了,但墙角上,还是断不了有屎尿,尿渍还常出现的墙根上。辛亥前,汪精卫刺杀摄政王,埋炸药的时候,就是被一个晚上出来随便拉屎的人发现的。按当时北京的街道卫生条例,他这样做,是要被罚款的。但是由于检举有功,罚款肯定是免了。

北京建公厕已经有段历史了,好些老北京人,早晨起来,在蹲坑排着聊天,已经成了习惯,但是,在墙角随地方便的陋习,却还是完全根绝。不信,去胡同转转,依旧可以发现好些尿渍,和一些写在墙上凶巴巴的警告。说是抓住了,要让撒尿者做太监。上年去,尿渍在,标语在,今年去了,依旧。没有了德国人的枪,估计再怎么吓唬,都吓不住人的。

2013-0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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