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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虚此行

野靖环

3月20日,62岁的野靖环一大早就来到北京市海淀看守所门口,跟她一起来的还有15名常一块儿维权的朋友。“传奇”的野靖环半辈子都在跟警察机关“打交道”,这一次,她是为了她的好朋友武嵘嵘。

武嵘嵘跟4名青年女权行动在3月8日被刑拘,据说是因为她们计划在公交车上贴反性骚扰贴纸。刑拘后她们陆续得以会见律师,其中武嵘嵘的状况最让人担忧。患有肝病、刚刚出院的她不被看守所允许看病吃药,还只能睡在地上。武嵘嵘对律师说,因为正处于发病期,她经常感到疲倦,晚上睡觉时肝区疼痛,早上起来口中有血痰。律师打了数十个电话跟看守所交涉,也无法确定武嵘嵘的状况得到改善。

野靖环因为担心武嵘嵘,决定到看守所问问情况,她前一天晚上在朋友圈里说起这个打算。在北京警察里,野靖环可以说是赫赫有名,一位政治学学者说:“她是对废除劳教贡献最大的人物”。

维权路走了近20年的野靖环,5次被拘留,在2007年被决定劳教1年9个月,关押在北京市劳教调遣处。劳教结束后,野靖环凭着惊人的记忆力写下25万字的书稿《不虚此行》,详细讲述她在劳教中遭受的种种侮辱和非人待遇。由于她和她的伙伴的不断控诉,2009年,劳教调遣处被废除,改为北京市第三看守所,2011年,迫于上级压力,调遣处一位副处长在派出所向野靖环正式道歉。野靖环并没有就此停止对劳教制度的控诉,直到2013年劳教制度被废除。她说,她的书写和坚持,就是为了让在调遣处的痛苦旅程“不虚此行”。

野靖环也持续在帮助其他权利受到侵害的人维权,据说,北京的草根维权者面对警察时只要说我的委托人是野靖环,警察就不敢太过分。

但这一次,野靖环的光环好像不是那么管用。3月20日上午,她们一行人刚到看守所门口就被十多名警察拦下,挨个查身份证。野靖环将询问武嵘嵘情况的纸条交给了一名警察请他送进看守所,她们就在海淀看守所路边坐下等待回音。然而,回音没有来,却等来了警车。3辆警车将另外15人带走,1辆警察孤零零地带走了野靖环。之后,16人的一切通讯都陷入了沉默。深夜,其他人陆续又能联系上,而野靖环仍音讯全无。这种情况多年没有发生了,“平时要被带走了到这会都让去接人了。”野靖环的一位朋友在傍晚时分说。

因“女权案”而失联的人,大概又要多至少一个。

野靖环和武嵘嵘认识上,大概是2013、14年的事。大学上心理学系的武嵘嵘,从事妇女权利工作后一直关注女性维权者的心理救援问题,野靖环的传奇经验自然地吸引了武嵘嵘的关心。在与野靖环认识后,武嵘嵘又接触到了她身边到其他女性维权者,她们都有无数屈辱和痛彻心扉的故事……武嵘嵘于是开始为她们免费提供心理谘询和救助服务。“她们都太不容易了……”武嵘嵘的本职工作已经让她十分繁忙,但“大姐们”的痛苦和沉重她同样不能视而不见。武嵘嵘被抓后,好几位大姐都说起她带给过她们的难得的安慰和释放,她们后来也陪着野靖环站到了海淀看守所的门口。

通过武嵘嵘,野靖环和其他大姐又认识了李婷婷、郑楚然等“青年女权行动派”,大姐们从她们口中听到了闻所未闻的“女权主义”。武嵘嵘曾笑着说起,大姐们一开始几乎都不能接受女权的理念,“她们对性别的看法一开始是很传统的。”然而,彼此不相同又相似的抗争经历、对平等的认同和追求,使得维权大姐们和青年女权行动派之间,也就是两代妇女权利捍卫者之间,有一种微妙的相互信任和认可,一两年下来,她们间的关系可以说得上是亲昵了。

女性,中国的女性,中国的遭受着不公的女性,中国的遭受着不公的并抗争着的女性……本就是越来越紧密的命运共同体。在严厉的打击下,命运愈加冷冽,抗争愈加艰难,共同体中的差异就愈不构成矛盾和问题。年龄、阶级的界线在彼此的关心和合作中模糊,女性的抗争经验、力量和情感,在考验中才真正加速了融合与传承。对于青年女权群体来说,这一遭,大概不虚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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