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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眼满是白墙红字

“继续解放思想”,喊这口号是什么意思?影射谁?谁不继续解放思想了?谁阻碍改革了?

睁眼满是白墙红字

实在搂不住,还是要说说白墙上的红标语。

睁眼看看,四面都是白墙,煞白煞白的。这是什么地方?对,是医院。错,现在医院都不要白色了,医生护士都不穿白衣了,改成淡蓝色了,据说这样可以使人感到安静,病人有安全感。

如果白墙上再刷上大标语,大红字,一个字有一人高,这是哪里?我小时候上的外交部西郊幼儿园,大门的两边就有这样一人高的大字,“忠诚党的事业,好生保护儿童”。不大对仗,但那会儿这样的大字多了,去798看看吧,“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胜利万岁”,威风呢。

还有哪儿可能有这样的威风?监狱呀,震慑罪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字到了监狱,就有劲道了,红字变成了黑字,一句顶一万句。还有就是海峡对岸,天晴时从厦门望过去,三民主义之类。

如今要说的白墙红字,不是在过去的年代,不是监狱,也不是僻远山区,而是皇城脚下,是北京城中心,骑车到天安门广场只要10分钟。

在北京宣武门庄胜SOGO商场东面,有一个正方形的居民小区,共4栋楼。北京人都知道,城南穷,这恰衬得这小区亭亭玉立:东面是一所百年小学,只有几个低矮的楼房;另三面都是拆迁地,楼房的窗框子都拆掉了,像一个个空洞的眼睛;平房的屋顶大都掀了,但其中还有人家坚持着,最绝的是其中一个平房,屋顶早没了,被塑料布和绳子裹巴成一个碉堡,坚不可摧。

不知为什么,拆迁地荒芜了十几年了,却完全没有动静,哪怕经历了史无前例的北京奥运会。可能开发商也是穷人。小区四周都有砖墙围着,以免小区里居民进出时,对视那些空洞的眼睛。北京市曾推广透亮工程,所有的围墙都用栅栏代替,抛弃实墙。但这不适合这里,透过栅栏,太不美观。

忽一日,来了一群民工,把那些围墙加高到统一高度。复几日,又有民工把墙刷白,然后开始写大标语,红字,宋体,一人高,但书写水平不及我中学时。从此,小区居民进出就对视红眼睛了。

这些红眼睛在说什么?毕竟是在北京,不会出现“超生扒房不夺绳”之类的粗鲁字句。仔细分析,这些标语分为两大类。一是鼓励居民创造美好生活,如“人人动手参与文明城区建设,个个争当西城文明市民”,如“人文西城,科技西城,绿色西城”。

我以为,这些标语是对周围居民的教育和号召。只是,如何动手参与城区建设?怎么人文、科技、绿色西城?我是居民,但我不知道。只是时常想,如果遛狗者能随手把狗粪收了,早上遛弯的大妈别隔着马路高声聊天,就谢天谢地了。

对后一句标语,我以为是病句,啥是“西城文明市民”?西城怎成了市?废了北京市,改叫西城市吧——西城区官员就不怕北京市领导怪罪下来?此前,北京市把西城和宣武合并了,称西城区;把东城和崇文归堆了,称东城区。我觉得,西城东城不如宣武崇文有文化,宣武崇文让人一看就觉得和皇上有关。美国人正是因为没历史没人文,所以著名的纽约红灯区,只好以42街命名。但西城官员一定喜欢西城这个新名字,所以不忘了在墙上刷上大标语,让宣武人民尽快归属西城。

另一类标语,我以为搞错了,一定是民工把标语底稿拿错了。如“深入贯彻落实科学发展观,加快转变经济发展方式”,如“着力实施十二五规划战略部署,全面推进党的建设的伟大工程”,如“继续解放思想,坚持改革开放”。

为什么说民工拿错了底稿?因为这些标语不是对居民的,而是对官员,是对高级领导干部的,而领导干部是不会住在这小区的。

你想,科学发展观,那是哲学范畴,哪是一般人可以理解、操持的?转变经济发展方式更难,转变不了就逼得河北衡水安平县官员在全县拉闸限电,因而被全国人们口水。但如果是小区居民或刷字民工兀自拉闸限电,那就不是口水了,就进大牢了——那里也有标语。

你再想,“着力实施十二五规划战略部署”,到小区门口去做个调查,什么是十二五规划战略部署?那不是难为公民嘛,尤其是成年人,好不容易逃离了应试磨难,怎忍心再折磨他们?至于“党的建设的伟大工程”,近些天大家多看了《建党伟业》和《辛亥革命》,对这些政治领域的说辞多少有些了解。但这更麻烦,有一点了解比完全不了解更胆怯,所谓“无知者无畏”,无知者才敢哈下膀子着力实施、全面推进呢。

你再再想,“继续解放思想”,那不是公车上书嘛,是康梁等社会精英的玩法。如今喊这个口号是什么意思?影射谁?谁不继续解放思想了?谁阻碍改革了?

白墙红字,这是一种态度,是一种艺术品位,虽然时有语病。但显然,民工的态度不像从前那样积极了。我强烈要求,该换口号了,比如迎接党的十八大召开之类。前日,有人把拆迁地辟出一块当停车场,新的围墙也懒得刷白写红字了,而是贴上红红绿绿的墙布,就像天安门广场上红红绿绿的大屏幕,太不讲究。

建议大家有空来这里看看这些标语,文物呀,怀旧呀,没准哪天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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