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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巴黎 古板世故

某天晚上,我们走下欧洲之星(Eurostar),踏上巴黎北站(Gare du Nord)的站台。一辆电动行李车横冲直撞地向我们驶来,使劲地鸣着喇叭。欢迎来到巴黎。

这便是巴黎永恒的矛盾:为何它既是世界上最迷人的都市,又是最不友好的都市?正如一句流传甚广的话所说:“我爱巴黎。我只是讨厌巴黎人。”

2002年搬到巴黎时,我不接受这个观点。我决心学习巴黎人的规范。我知道,这座城市有一套复杂的礼仪。我本以为,一旦认识到每次相遇说“bonjour”(法语:你好——译注)的重要性,或是切忌晚上六点穿着短裤走进餐馆点餐,我会逐渐化解巴黎人的粗鲁。

这是我的任务。

10多年后,我可以说:在傲慢、冷漠的表面下,巴黎是一个傲慢、冷漠的城市。我甚至可以道明原因。

巴黎服务业人员的粗鲁——上述行李车司机就是代表——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法国大革命。攻占巴士底狱,最终孕育出自由(liberté)、平等(égalité)、博爱(fraternité)的国民格言。法国许多服务业人员对此的理解是:他们绝不应当友好待客,以免被误解为屈服顺从,酿成严重后果。

过度拥挤想必也是一个原因。有200多万人居住在巴黎城区,即被环路围绕的地区。高傲的巴黎人的模糊印象是,城外的“深渊”要么是地狱,要么是虚无(或者二者兼具),是不值一提的“郊区”。每天,大群的郊区人和游客(根据某些指标,巴黎是地球上游客最多的城市)源源不断地涌入城区。巴黎人让-保罗•萨特(Jean-Paul Sartre)说“他人即地狱”,很可能就是这个意思。

面对外来人,巴黎人的唯一反应是对抗。这里的邻居绝少将你视为自己圈子里的人。你只是碰巧住在他们的楼里罢了,你是噪音和麻烦的潜在制造者。

但最能解释巴黎人粗鲁的一点(我惊讶自己居然花了10年才明白),是巴黎的完美本身。如果一座城市集知识之都与艺术时尚之都于一身,过去是皇室所在地,又坐落于美食起源之国,自然会诞生规范各种行为的诸多规则,以至于对体面高雅的要求囊括各个方面。没有哪个城市会有如此多的要求。巴黎人在生活的每一时刻(即便是家庭早餐或就寝)都必须遵守针对吃饭、说话、思考、着装、做爱等行为的规矩。甚至还有一种贯穿一生的合适举止:永远不要流露出惊讶的神情;表现出厌烦要好得多。

在巴黎,总有“老大哥”(往往是一个人自己或是他/她的配偶)在盯着你,看你是否失礼。一旦你失礼,他就会让你知道——抱以沉默,或是痛苦地瞥向一边。巴黎没有让你穿着旧衬裤闲逛的私密空间。(不可否认,巴黎人的着装规范不如意大利等国严格。大多数情况下,衣着土气并无问题,只要不古怪就行。)总之,巴黎是一座世故至极的噩梦般城市。在这里,只有一件事不受规矩约束:开车。

巴黎人也不能对自己的规矩一笑置之。向我透露本地信息的巴黎人索菲-卡洛琳•德马尔热里(Sophie-Caroline de Margerie)是高级公务员、作家、时髦的巴黎女子。她说:“我从未遇到过真正的另类法国人。”在巴黎,做什么事都有一套规则,很可能早在你出生之前便已确立。来到巴黎的法国外地人、非洲人和各地的浪漫主义者无不需要努力适应,有时得花上一辈子。你试图成为巴黎人,努力达到所有那些令巴黎与众不同的完美标准,因此你瞧不起任何做得不到位的人——例如,穿着不合适的外套坐在餐厅邻桌的人。巴黎,是一场讥笑。典型的巴黎人电影《傻瓜的晚餐》(Le Dîner des Cons,1998年)便是这种态度的缩影:一群衣着光鲜的巴黎人举行每周聚餐,每人邀请一位素不相识的“傻瓜”,以便取笑他们的打扮、品位和对话等等。巴黎人的生活颇似《傻瓜的晚餐》,只是没人真会邀请可怜的“傻瓜”共进晚餐。

特别是在最为凄惨的1月份——人人患上流感,天未亮就要送孩子上学——你会思索:我应该去哪?我长期居住过的每座城市都有缺点。纽约的缺点是,对地位的奋斗只有在你入睡时(如果你还有时间小睡片刻的话)才会暂停。

迈阿密的缺点是几乎没有任何有感情的交流。波士顿的气候不宜居住。伦敦庞大、肮脏、行动不便,你在结束一天的忙碌时,往往感觉自己花了大钱,却只是在煤矿里跑马拉松。因此,我留在了巴黎(巴黎有某些优点),一天比一天衰老、粗鲁、暴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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