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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岳王(83)

第二八章 胸兵百万(1、2、3)

第二八章 胸兵百万

1

庐州,张俊对众将说:“奉圣旨,本军须在闰六月夺取宿、毫二州。众太尉以为,当怎生用兵?”王德说:“据探事人报告,金虏命马秦与叛将郦琼分守二州,各有二猛安人马,约一千四百人。以张相公八万大军兵临城下,势如滚汤泼雪,可保必胜。”

张俊笑道:“王六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若四太子以大军与我对阵,又当如何?”王德说:“刘节使在顺昌以二万孤军,尚自杀退四太子。张相公有八万大兵,又何惧他!”田师中说:“刘节使在顺昌,自是置身死地,不战便不得求生。王太尉须知阿爹的用兵方略,岂得浪战!”王德不语,心头却骂道:“这厮田十七,惟知奉承假阿爹,有甚真武艺!”

张俊说:“田十七委实知我用兵行师。岳五外示忠直,内藏狡诈。他教于鹏与我相约,教我出兵取南京,他出兵颖昌、淮宁。然而据关报,他以粮乏为由,近日方出兵颖昌。他的算计,无非是教我先与四太子交锋,他便坐收渔翁之利。”田师中说:“岳家人最不可信,须防岳五诡计。”王德说:“依张相公之意,当如何用兵?下官虽是都统制,却须听张相公号令。”

张俊说:“我思忖再三,你们统兵三万前去,见机行事。先占宿州,再占毫州,若无虏人大兵前来迎战,可遣兵入南京应天府界,扫荡一番,然后全师而返。此亦见得,我依允岳五,并非虚言。我当为你们上奏,力请全军重赏,保举王六、田十七做承宣使。”

田师中喜道:“阿爹神机妙算,无人能及!”张俊补充道:“王六,你是都统制,此回用兵,众将须听你号令。然而缓急进退,须禀命于我,不得专擅!用兵须是慎之用慎,必保万全。”王德说:“下官遵命!”

书房,张俊问田师中:“你看王德服我不服?”田师中说:“自郦琼叛逃之后,王夜叉便成孤军。若非阿爹一力扶持,他岂有今日?我不见他有异心。”

张俊摇头说:“王德不比你。你早年便追随我,胜似亲父子。此回出兵,厮杀由他做主,进退便须由你做主。王德悍勇无知,喜于厮杀,或将轻率胡做,你须及时制止。”田师中说:“孩儿会得。”

张俊又叮咛道:“倘若厮杀,你亦不须上战阵,只须为我力保全师而归。”田师中说:“孩儿会得,此回出兵,切忌与虏人见大阵厮杀。”张俊笑道:“便是此意,你须好自为之。归来之后,我当上奏官家,岂吝厚赏!”

毫州城,王德召集五名统制商议军事。王德说:“郦琼那厮委是兔心鼠胆,闻得我统军前来,便与虏人三路都统望风逃窜。体探得虏人在南京,兼有郦琼一部,总计亦不过八千人马。此回用兵,仅在宿州败得数百人,未足快意,正宜去南京与三路都统交阵,方见得自家威风。”

田师中暗语:“王夜叉所为,果不出阿爹所料,我须制止。”便说:“王太尉,阿爹惟是命你攻取二州,如今大功已成,不得轻进。”其余四人附和道:“我等赞同此议!”王德叹道:“惟是兵机可惜!然而张相公亦曾言道,官军或可前去应天府扫荡一番。目前三路都统的人马尽聚南京,官军前去扫荡,正得其时。”

田师中说:“应天府界最南有下邑一县,与毫州毗邻。我等可发兵前去抄掠,然而不得入县城,以免引惹三路都统的虏军。扫荡一日,便依阿爹号令,于闰六月底之前班师。”其余四人又附和道:“我等赞同此议!”

下邑县境,王德大军奸淫掳掠,无所不为,四处惨叫声不绝,百姓惊慌逃散。

王德率军南撤,军中夹杂抢得的几千名妇女,以及满载财物的牛车,乱哄哄行进。

王德、田师中头戴雨笠,身披蓑衣,策马缓行。突然,前面一人来报:“今有毫州城中父老在南门拦阻,言道欲见王都统,军伍不得前行。”王德说:“岂得如此!”便带四名亲兵策马前去。田师想一想,也尾随其后。

毫州南门,百余老人堵截门口,浑身已经湿透。王德吩咐军兵:“都与我让开!”军兵让开一条路,王德单骑上前,粗声粗气责问:“我便是王德,你们意欲何为?”

一位老人上前作揖:“闻得王都统亦是一个好汉,岂得占一座空城,不发一矢,不施一枪,不与近在南京的虏人交战,便欲退遁?我等是大宋百姓,朝夕盼望王师前来,救民于水火。可叹王师不像王师,竟如盗贼,强抢民女,强占民财,甚至屠杀无辜,酷暴与金贼无异!如此作为,岂不教百姓寒心,又有甚希翼?”言毕,禁不住潸然泪下。

王德面露羞惭之色,一时竟无言语。田师中大怒,当即命令军兵:“速与我将他们逐退!”众军兵上前,持兵刃驱赶百姓。先前的老人怒道:“我等曾设香花鼓乐,迎接官军入城,不意官军如此倒行逆施!眼见得太平无日,金虏卷土重来,百姓又如何存活?不如就死!”言毕,一头撞向城门砖墙,顿时头破血流,仆倒在地。王德以袖掩面,神色惨然。田师中命令军士:“速将尸身抬走!”

军士抬走尸身,再暴力打通南门。田师中扬马策鞭,率先出城。王德低头不语,也跟着出城。

庐州州衙,张俊正独酌自饮,一史胥进入报告:“虏人不敢交阵,弃城遁去,王太尉军已占得毫州。”张俊面露喜色,夹一块鱼肉放进嘴里,待得咽下,才说:“你们写捷奏,不得说虏人遁去,须说官军大破自东京前来的虏人援军,然后入城。”吏胥说:“下官会得。”

张俊想一想,又说:“你们在捷奏中须说,我亲自统兵前往,与王德会师,大破虏人。”吏胥说:“下官会得。”张俊饮一杯酒,换夹一块猪肉细嚼慢咽,再次吩咐:“宿州与毫州大捷,你们须拟四万将士立功,与我保奏王德、田师中升官承宣使,其余统制依次升官。”吏胥惊得一惊,仍说:“下官会得。”

2

开封龙德宫,兀术居中面南,坐一把盘龙交椅,突合速、大挞不野、厮里忽、赛里、翟平、张通古等人分坐左右。兀术说:“自六月顺昌失利以来,大金军马暂停进攻,只为暑月不利交兵。如今已是秋高气爽、弓劲马肥时节,大金马军在平原旷野驰突,可保必胜。”

亲兵来报:“启禀四太子,今有归德府三路都统自军前命郦太尉前来。”兀术说:“教他进来。”稍顷,郦琼进入,向兀术行女真跪礼:“下官奉三路都统之命前来,有紧切军情报告。”兀术说:“你且坐下。”亲兵取来一把交椅,郦琼坐下说:“报告四太子,南虏张俊侥幸取宿、毫二州之后,畏惧大金军威,不敢径攻归德府,当即退兵南归。”

兀术兴奋言道:“张俊那厮,胆小如鼠,岂敢与我争锋?待我立即出兵追击,将他全军剿灭!”大挞不野说:“使不得,我等已经计议,如偏攻张俊,岳飞必定救援,或乘虚进逼汴京,使大金军马腹背受敌。”张通古说:“如今惟有依原议,乘张俊退军之势,急攻岳飞一军。破得岳家军,江南其余诸将,皆不足虑。”

兀术转望郦琼:“你最知南虏军情,以为当怎生措置?”郦琼说:“岳飞在南虏诸将中,虽是最号敢战,但下官观其用兵行师,亦非四太子敌手。正可乘他孤军深入之势,迎头痛击。”突合速说:“岳家军虽是占城夺地,如今已成分兵之势。郑州距汴京最近,体探得守军不多,所宜先取。”大挞不野说:“倘若郑州虏军坚守,急切难以攻破,岳飞必统大兵乘虚攻袭汴京。今岳飞以轻兵驻郾城,依仗颍昌与淮宁为两翼。倘大金军马疾驰郾城,正可攻其不备。一举擒得岳飞,便大功告成。”

兀术说:“大挞不野所言,正合我意。”郦琼说:“军中可扬言,欲攻郑州,倘若岳飞信以为真,更可攻其不备。”兀术拍手道:“此计煞好!我定于七日亲率全军出战。大挞不野便以四猛安军士守汴京。”张通古说:“大挞不野孛堇可于七日辰时,命二猛安马兵先去中牟县城,至次日回军,佯示攻郑州,迷惑南虏。四太子于七日傍晚,全军南下疾驰,八日便可至郾城。”

郦琼暗语:“岳飞犹似一尊战神,我岂敢去郾城送死!”便说:“下官以为,七日去中牟县城太晚,下官愿统军于六日启程,佯示攻郑州之势。相度事机,然后回军。”兀术说:“便依此议!”

郾城县衙,岳飞与众人计议。孙革说:“顺昌刘节使本拟退兵,回归镇江府,将顺昌城防交付本宣抚司。下官力劝之后,他已停止退军,为进兵南京上奏,言道须听朝廷指挥。”岳飞轻叹:“不知朝廷是否俞允他进兵南京?”于鹏说:“张俊先曾答应出兵南京,却只往宿、毫二州及应天府界扫荡一番,便背信弃义,卖阵退师。”岳飞对李廷珪说:“既如此,可依原议,教张太尉立即进军南京。然而淮宁府的防拓,亦不可稍有疏失。”李廷珪说:“下官遵命。”

王敏求入衙报告:“王太尉得知金军行将大举进攻郑州的探报,立刻命牛太尉率左军前往,增援郑州。王太尉本人仍率中军和选锋军驻新郑,作为机动兵力。”岳飞思忖片刻,对王敏求说:“用兵乃诡道,常是虚虚实实,声东击西。官军北上,四太子所以按兵不动,必待秋后天气凉爽,然后与官军决战。体探得他已将军中老小发遣过河,此非是想要退兵河北,而是孤注一掷,寻机厮杀。本军深入京西,占地甚广,而兵力散漫,此便授敌以可乘之隙。郑州地处东、西两京之中,而西京又已归我掌握。倘若四太子以大兵猛攻郑州偏师,岂不虑我以大军直捣东京,教他腹背受敌?我料得四太子如欲先发制人,与我决战,必在颍昌与淮宁之间。你可速归,教王太尉统中军与选锋军,速去颍昌府,与董太尉会合。若有缓急,则他与张太尉东、西两军可互为应援。”王敏求说:“下官遵命。”

岳飞起身,时而踱步,时而伫立,时而弯腰凝视地图,思索良久。朱芾说:“岳相公既然以为,四太子大兵当在颍昌、淮宁之间,寻求与王师决战,莫须教张太尉所统各军暂驻淮宁,缓攻南京,以备缓急?”岳飞说:“我思忖再三,四太子兵锋所向,无非是郑州、颍昌、郾城、淮宁四地。此四地的官军,皆足以抵御。此回王师大举北伐,原拟先去其枝叶,而后会师东京,斫其根本。如今虏人颍昌、淮宁、南京三重镇,已是三破其二,南京一镇便不当轻弃。且稍待时日,观虏人用兵之意,再行措置。”

岳云问:“倘若四太子亲提重兵到南京,与张太尉军决战,便当如何?”岳飞说:“我当亲提郾城背嵬、游奕两军,急速前往应援。另命王太尉与牛太尉统军,直捣东京。”

王横进入,向张节夫递交一份公文。张节夫看后,交付岳飞说:“此是梁、董二太尉申状,言道河北与河东往往不攻自乱,虏人号令不行,民心皆愿归顺朝廷。忠义民兵已收复庆源府,梁兴等则率忠义军,连破垣曲、王屋等县。”岳飞看后说:“如今已至中兴的紧切事机,有劳张干办日上一、二奏,催促朝廷速降指挥,令诸路兵马火急并进,必保成功。”张节夫说:“下官遵命!”

深夜,岳飞卧房,小桌点一盏油灯,岳飞在房中踱步,岳云则坐观地图。岳飞突然发问:“祥祥,倘你做四太子,兵锋当指何处?”岳云说:“儿子若做四太子,必引兵径来郾城。此地兵少,阿爹又在此地。依我之意,可将本司诸军集结郾城,以备大战。”

岳飞说:“此说有理。然四太子号称乏谋而粗勇,他的用兵,反而难于预断。我思忖再三,郾城有我亲统背嵬一军,皆是以一当十的锐士,足以迎战四太子大兵。且以静制动,不须教王、张二太尉另作措置。”岳云说:“以寡敌众,必是一场血战。”岳飞说:“虽是一场血战,然如一战而破四太子战心,教金虏由此胆寒,此后便可免去许多大战,保全双方更多将士的性命。”

岳飞又走一圈,驻足对岳云说:“如若果在郾城鏖兵,祥祥是主将之子,自当在头阵厮杀。”岳云说:“儿子听命!”

3

八日清晨,岳飞与众人正吃早饭,探事人来报:“体探得四太子引大兵已过鄢陵县南下。”岳云说:“颍昌地处鄢陵之西,虏兵南下,必是前来郾城。”杨再兴马上起身:“岳相公,下官愿统背嵬军第一将为头阵!”

岳飞微笑起身,将杨再兴按下座位:“我岂不知,杨太尉久欲厮杀,生擒兀术?故上回便教你统兵前往淮宁府助战。如今四太子亲统大军前来,杨太尉岂愁英雄无用武之地?”朱芾说:“目前郾城有背嵬军六将、游奕军二将,合计九千余人。不如先占守城池,以逸待劳,教四太子屯兵城下,待王、张二太尉统兵会合,然后共同剿杀。”杨再兴立即反对:“朱参谋亦是过虑。我觑得四太子,便如俎板上的猪肉!”

岳飞说:“四太子蜇居东京已久,此回出战,自恃虏骑全占天时地利,王师不宜示怯,须教他知得本宣抚司军的勇锐敢战。众官人且饱餐后休息,依鄢陵到郾城的里程,我料得出城厮杀,尚须在午时之后,不必心急。大家可先行散去,午饭后再聚。”又说:“今日午饭,须用好酒好菜,教众将士饱食,以便午后厮杀。晚饭则须排办庆功酒筵。”

午饭后,岳飞身穿铁甲,头戴铁兜鍪,端坐堂上,神情威严。众人排列两旁,俱屏心静气,听候命令。

岳飞说:“王师出战,不得无城守。朱参谋、孙干办、张干办与游奕军第五正将樊太尉听令:你们可统第五将步兵守城,不得疏虞,并率火头军排办晚食。”樊贵颇为不快,众幕僚也感觉不是滋味。张节夫出列说:“大战在即,下官虽是一介书生,亦须与众将士同生死,共患难,上阵一搏,方得快意!”朱芾、孙革、樊贵也待说话,岳飞断然挥手:“既是大战在即,下官出令,岂容反汗!”四人再无话说。

岳飞又说:“此回出城列阵,可先马后步。郭太尉统背嵬军第一将至第四将,另加游奕军马军为前阵,沈太尉统背嵬军第五、第六将与游奕军第四将步兵为后阵。”郭青、沈德说:“下官遵命!”朱芾说:“按本军列阵惯例,一般是步兵居前阵,作为正兵;骑兵居后阵,作为奇兵,用于机动。岳相公今日,何故反其道而行?”

岳飞说:“下官亲统背嵬、游奕二军在此,原是备缓急应援,以马兵居多。虏人所恃,惟是女真重甲马军,虽是大军十数万,然精锐敢战之士料不过四万,其余皆是契丹、渤海人及汉人壮丁,皆被驱逼而来,难以同心协力。如今本军马兵、步兵皆披挂重甲上阵,弓弩斗力亦胜于虏军,足以洞贯重甲。正宜以马兵居前,与虏骑角逐,方得一战震摄敌胆,教他日后怯战。然而虏军多,王师少,故我军须依托城垣,以免被虏军包围。虏军擅长更进迭退,胜不遽败,败不至乱,重整旗鼓,往返厮杀,故而常言:‘不能打一百余个回合,何以为马军!’我军兵少,一个回合得胜,也不得追击。背嵬马军与游奕马军合编为四将马兵,共五千锐士,可番休迭战,轮流上阵,与他们杀一百个回合,再决胜负。沈太尉则率三千步兵在后阵休息,以备缓急上阵。”

众人无不敬服,齐声喊道:“恭听岳相公号令!”岳飞起身高呼:“哀兵必胜!义兵必胜!”众人也齐声高呼:“哀兵必胜!义兵必胜!”岳飞坐下,对杨再兴说:“我知得杨太尉立功心切,然你既已先去淮宁府厮杀,此回须教第三正将胡太尉杀头阵,第四正将周太尉杀第二阵,你统兵杀第三阵,王太尉统军杀第四阵。四将军马依次轮番上阵,轮番休息。”杨再兴心有不快,却只能说:“下官遵命!”

岳飞又对岳云说:“你可随胡太尉军杀第一阵,须得胜而归。如不用命,军法无情,我当先斩你示众,以戒众人!”岳云说:“下官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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