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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岳王(30)

第十章 生死知己(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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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炎元年岁末,留守司府衙,宗泽与张用、王善、于鹏及马皋夫妇计议。一丈青对张用说:“前番战斗,奴家身陷重围,若非张统制救助,切恐难以幸存。”马皋说:“张统制此回,委实军功第一。”宗泽说:“张统制为朝廷宣力,自当重赏。郡夫人亦当以恃勇轻进为戒!”于鹏说:“开封百姓闻得马统制获捷,人心始安。”宗泽说:“东京百姓,接连两年辞旧迎新,未得快活。今可下令京城各门,依旧按时启闭,听凭百姓出入。除夕守岁,元旦迎新,立春鞭牛,上元张灯,一如往昔。”

留守司厅堂,宗泽频频向部属举杯劝盏。岳飞念及家人,无心饮食。宗颖见状,便问:“岳统制,何不将老小迎至开封?”岳飞说:“军务繁冗,我尚无暇顾及。”宗泽说:“你户贯在何乡何里?”岳飞说:“不瞒宗留守与宗宣教,张招抚早已命人迎取自家老小,却是去向不明。”宗泽说:“岳统制何不早说?”岳飞说:“军情紧切,宗留守日理万机,末将不敢以私废公。惟是右军之中,委实无人可以托付。”宗泽说:“鹏举且宽心思,我当命人用心寻访。但愿明年此日,你能与宝眷团聚。”岳飞说:“感荷宗留守。”

宴毕,岳飞回到右军营帐,与王贵坐衙。探事人来报:“金军再次攻破郑州,进犯开封府中牟县界,阎中立战死,郭俊民降敌,李景良化装逃遁民间!”岳飞吩咐王贵:“若待宗留守下令,只恐贻误战机。我当即刻率军救援中牟,你可入城报告,乞宗留守处分。”王贵说:“遵命。”

中牟县东城下,岳飞率二千骑士,半夜赶到。突然,城头火把齐明,城上守军高喊:“来者何人?”岳飞跨下逐电骠,单骑直驰城门前:“我乃右军统制岳飞,特来驰援。”一面说,一面脱去头上的兜鍪。

城上众人让开一条道,道中走出一人说:“我乃中牟县令巩义方。岳统制既是驰援中牟,可有宗留守的将令?”岳飞说:“下官闻知军情,便急速驰援,并无宗留守的将令。”巩义方说:“下官奉宗留守之命,自当誓死守此县城,不敢有丝毫闪失。岳统制右军不可入城,乞请鉴谅。”

岳飞说:“巩县令守御有方,下官岂得擅入?闻得番人已进逼中牟县界,不知屯兵何处?”巩义方说:“金虏已夺据白沙镇,距此二十八里。”岳飞问:“此刻是甚时辰?”巩义方说:“方过三更。”岳飞说:“敢请巩宣赞在此,静候下官捷报。”巩义方说:“切望岳统制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岳飞回马到军中,对张宪、徐庆等人说:“番人远来疲惫,官兵正可于四鼓时分攻其不备。”众将齐道:“如此甚好!”岳飞下令:“全军可一边吃干粮,一边纵马疾行,径往白沙镇!”

白沙镇,金军一千六百人多在酣睡,只有两谋克骑兵手执火把,绕行营寨警戒。岳飞亲率八百骑伪装成金军,绕道敌后。遇到巡逻的一谋克敌骑,舒继明用女真话骗开敌人。随后,宋军突然杀入金寨。睡梦中的金军无法抵抗,多是人不及甲,马不及鞍,纷纷逃遁。

张宪、徐庆、王经、寇成、郭青等人早已埋伏四周,此时率领一千二百骑杀出,又将敌人包围剿杀。未到天明,战斗即告结束。郭青说:“金虏被歼千余人,我军只伤亡七十余人。”岳飞说:“收拾战利品,速返中牟县城。”

中牟县衙,巩义方对岳飞说:“昨夜下官不放岳统制右军入城,乞岳统制恕罪。”岳飞说:“巩县令措置得宜,下官惟有敬服而已。”一丈青笑道:“你们何须如此客套?巩县令不放入城,所以成就岳五哥初战之功。但惜我等奉命来援,已无金虏可杀。”

探事人来报:“金虏粘罕与谷神亲统大军,再次前来白沙镇。”马皋问岳飞:“依岳统制之意,该当如何厮杀?”岳飞想一想,用手势比划一番。一丈青说:“此议可行!”

中牟城下,粘罕、谷神率军进逼。马皋率领全体步兵,以四百辆决胜战车,严阵待敌。

金军先以两个猛安的骑兵发起冲锋,很快被宋军击败。金军且战且退,宋军步步推进。粘罕与谷神亲率左、右两翼骑兵向宋军包抄侧击,宋军的车阵方队立即改为圆阵。金军骑兵将宋军步兵围困在核心,频频发起冲锋。宋军以战车为依托,结成坚阵。金军在阵前横尸无数,却始终无法突破车阵的防御。

天色断黑,金军举起火把,恋战不休。宋军也点起火把,在车阵内轮流休整和进食。粘罕问谷神:“南军死战不退,你有何计议?”谷神说:“南军在此岂得持久?纵然破不得车阵,南军亦须饥渴而死。”

金军的包围圈逐渐缩小,马皋传令:“如今官兵陷于绝地,若不奋力血战,何以求生!”当即以决胜战车队为先导,开始向左翼金军发起攻击。混战之际,岳飞、一丈青等率领三千二百骑向右翼金军侧后发动猛攻。金军本已疲惫不堪,此时再也无法支撑,转瞬全军败退。

马皋说:“此乃留守司军与金军最大规模的会战,多赖岳统制良谋,得获全胜。”岳飞说:“粘罕、谷神谅无胆气再战,可即刻进军郑州,一鼓收复。”马皋传令:“整军速行,直往郑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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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白:马皋、岳飞收复郑州,金军转攻滑州,刘衍、刘经率军死战。闾勍大军继援,与金军激战数日,一时难分胜负。与此同时,挞懒指挥八千金军偷渡黄河,杀奔胙城。驻守开封正北封丘县的巩义方,立即率义胜军阻截。岳飞也奉宗泽急命,率右军骑兵增援。)

胙城县城北,巩义方营寨,岳飞说:“宗留守闻知挞懒偷渡前来,特命我等增援。”巩义方说:“岳统制此行适中机会。今有一河北签军前来投归,言道有五百签军,不愿顺番,欲于今夜举火为号,与官兵里外夹攻,并力破敌。下官军力单薄,又恐其中有诈,因此犹豫不决。”岳飞说:“且唤此人前来,容下官审察。”巩义方吩咐亲兵:“速将降兵带上。”

稍顷,降兵进来,身穿金人黑色军衣,顶发被剃,肩上垂下两条辫子。岳飞尚未看清他的面目,他却哀叫一声“五哥”,扑上前来,抱住岳飞大哭:“我是岳翔!”

岳飞大惊:“果是六郎,你如何进得金营?”岳翔泣道:“自你离家以后,五嫂耐不得孤寂,跟韩家人私奔。两个月后,我去集市出售丝绢,又被金军掳去,强行签军,从此与家人失散。我不甘心忍受异族统治,暗中联络五百名河北汉人签军,大家推我为首,决心起义。”

岳飞紧握拳头,眉宇紧锁。王贵嘴角嗫嚅几次,想要劝慰,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言辞。半晌,岳飞慨然道:“妈妈训谕我‘尽忠报国’,我岂得不遵母命!”随即对张宪说:“岳翔虽有五百人,恐不济事,你可率一百人马,乔装改扮,随他混入虏寨,便在今夜举事。六百人的两臂各缠两条白绢,以为标识。届时掩其不备,径攻挞懒郎君大帐。若能生擒挞懒郎君,便是奇功。”

张宪说:“我以灯球为号,指示挞懒郎君所在,岳五哥可率军接应。”岳飞说:“便依此计。”

当夜刮起西北风,岳飞、巩义方分率本军骑兵和步兵,从西北、东南两个方向进击。

金营之内,张宪、岳翔夺取金军的一面三角黑旗,在旗杆顶头挂上一盏灯笼,用作信号。岳飞率骑兵突入敌寨,顺风放火;再以灯笼所在作为主攻方向,迅速穿插。宋骑突入挞懒营帐,挞懒率合扎亲兵抵挡。很快,金骑大部落马。挞懒大叫:“不可恋战,速护我突围!”部分残兵集聚,护卫挞懒逃出。金人全军溃败,巩义方全力追赶,却被金骑长刀砍中,受伤落马。

岳飞下令:“速将巩统制和其他伤员送往胙城,王统制暂代指挥义胜军。”王贵说:“遵命!”岳翔上前说:“见过五哥。”岳飞说:“六郎在金虏军中已久,可将其河北驻营情况细述。”岳翔取出一张羊皮卷说:“我都标注其中,且供五哥斟酌。”

岳飞看毕,对众将说:“当前闾太尉军与虏众在滑州相持,若以马兵径渡黄河,直捣汲县与黎阳敌巢,夺取虏军粮草,便是釜底抽薪之计。”王贵说:“此计甚好,莫须禀告宗留守,以候留守司指挥?”岳飞说:“兵贵神速,倘若取禀而后行,只恐贻误军机。”军士来报:“后军统制扈成率援军抵达,于干办亦一同前来。”岳飞说:“赶快请来相见。”

扈成、于鹏到来,岳飞说:“我欲直捣汲县与黎阳,夺取虏军粮草。”扈成说:“岳统制此回已是立功,不如在此听候宗留守将令,方是稳当。”于鹏却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料得虏人必不虑官兵渡河,此正是兵机。”岳飞说:“敢请扈统制并统义胜军,把截胙城,听候宗留守指挥。于干办若能随军北上,说谕王都统出兵,必成大功。”于鹏叹道:“岳统制全局在胸,置本军于局心,而调兵遣将,俱得其宜,委实虑无遗策!”

岳飞下令:“于干办立即起草公文,派人驰报东京留守司。今日下午便与王正将率五十骑径去太行山寨。右军三千骑,今夜渡河,直奔汲县西边的黑龙潭金寨。”

6

胙城一间民舍,巩义方躺在床上,面皮蜡黄,气息奄奄。巩三妹年方十岁,此时全无笑容,只是趴在父亲怀里哭叫:“阿爹,阿爹!”

岳飞同王贵、张宪、徐庆等人进来,巩义方断断续续说:“岳统制此番……大破挞懒营垒,擒千夫长蒲察迪古乃,截取大量金银财宝和粮草,以仁义之心……释放许多俘虏,又于龙女庙大捷,辅助滑州闾太尉扭转战局,迫使讹里朵和兀术……焚烧黄河浮桥,逃往黎阳……委是大功。”岳飞说:“此皆是将士功劳。巩统制病势沉重,须得好生将养。”

巩义方说:“大丈夫生于乱世,惟当马革裹尸。我为朝廷尽力,亦是死而无憾。惟是膝下仅有弱女一个,无依无靠,别无可委之人……”岳飞不待他说完,立即接口道:“我已会得巩统制心意,自今以后,你的女儿便是我的义女,我必尽心竭力,将她抚育成人,誓不食言!”

巩义方泪流满面,侧头叫道:“三妹,还不唤阿爹!”巩三妹跪在岳飞面前,泣泪喊道:“阿爹!”岳飞将她抱起,巩三妹也搂住岳飞颈部,将小脸贴在岳飞脸上。巩义方见此情景,欣慰一笑,与世长辞。

右军军营,岳飞对岳翔说:“妈妈与众人下落不明,我终是食不甘味,卧不安席。你可去河北寻访八舅,或可知得妈妈音讯。若能将妈妈与众人搬挈到此,方可稍减不孝之罪。”

岳翔说:“我才去得辫发左衽,重归大汉衣冠。河北虏骑出没,倘若穿戴衣冠,只恐不便;倘若依旧辫发左衽,极是不愿。”张宪说:“不如削发,乔装僧人而行。”岳翔说:“此议甚是!”

岳飞卧房,巩三妹正在熟睡。岳飞披衣坐在灯前,回头望望义女,不由自语:“如若六郎此去,寻得妈妈与儿子南归,日后长大成人,义女便是自家新妇。”

岳飞眼前,不由浮现刘金奴的面容:“阿刘曾有种种好处,绝非伶牙利齿、工于心计的厉害女人。我相信她的最后表白,当与韩家人并无私情。然她毕竟弃我而去,与人私奔。可是,她怎忍心抛弃双子?真不料世间,竟有如此绝情之人!”稍顷,又从胸前取出一个刺绣小绸袋,正是临别时刘金奴送他的合髻。岳飞反复摩挲,最终将它焚化。

李娃的声音破空而来:“里面是一块玉环,你先不需打开。在你觉得需要打开之时,再看不迟……我信天地诸神,对一切均有安排。但君子不强人所难,一切随缘随遇即可,鹏举不必挂怀……”

岳飞若有所悟,不由起身找出李娃相赠的锦囊,慢慢打开,果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环,玉环上的红丝绳,恰好绾成一个同心结。岳飞自语:“但愿他日,你我有缘重逢。”言毕,将玉环佩在腰间。

岳飞营帐,亲兵来报:“帐外一人前来,道是故乡人求见。”岳飞急忙出迎,但见一个赳赳武士。武士说:“汤阴延平乡姚政拜见岳统制。”岳飞喜道:“壮士竟与我家舅父姚茂同乡!可与我家舅父同宗?”姚政说:“我与岳统制的舅父相识,却是同姓不同宗。”

岳飞说:“请到帐里叙话。”二人入帐坐下,姚政说:“令堂与儿郎等人只因令弟被番人所掳,前往姚八叔家避祸,幸得合家无恙。”岳飞无比欣喜:“我离家已是三年,此回方知老母与家人音讯,委是万分感激!不知妈妈有何言语?”姚政说:“令堂言道:‘为我传语五郎,勉事天子,无须以老媪为念。’”

岳飞听后,向姚政双膝下跪,噙泪道:“不孝之子,敢不仰遵母命!”姚政一时手足无措:“岳统制如此,教我如何受得?”岳飞起身说:“前日偶遇六弟岳翔,他已北上寻亲。”姚政说:“令弟既是往寻姚八叔,必能迎请令堂与众人南归。倘若不济,我愿和他一道寻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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