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

先生跳沟

清代有个故事,说一天夜里下起了雨,某个村子里的教书先生,原本过一条沟,要绕一点路,从一个小桥上走。但是,那天他没带雨伞,看看四下无人,就从沟上跳过去了。不巧,村里的一个孩子,正在沟里摸虾,给看了个正着。然后就嚷嚷起来,先生跳沟喽,先生跳沟喽!于是全村人就都知道了,以至于这位从外面请来的教书先生在村里待不住,只好辞馆走了。

教书先生是读书人,是戴方巾,穿长衫的。走路得有个斯文劲儿,过沟就是能跳过去,也不能跳,这就是当年一般人对读书人行为的一种要求。这位先生,书教得好不好不说,单就这一个“失当”的举止,就导致他威信下降,有人会因此认为他没法给弟子做表率。即使没有这样,一个先生,老是让人说三道四,也感到丢脸,所以只好走人。

古代士农工商,士为四民之首。如果做过官有过功名,那就是缙绅,标准的上等人,而且是有文化资源的上等人。这样的人,有没有行为准则,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呢?有,也没有。说它有,是因为的确存在一些默认的规则,大家公认,读书人不能做什么。比如说,从小的方面讲,穿着举止要得体,家乡的公益事业,你要管。从大的方面讲,你不能太无耻,礼义廉耻在面子上要过得去。要说没有,那就是总会有一些读书人,尤其是有身份的读书人,在大的方面,根本不讲究这个。

在明代之前,士大夫的堕落,还有个底线。比如说,你可以拍当道的马屁,但不能拍宦官的。所以,无论东汉还是中唐,宦官专权,一边是仗着皇帝的撑腰,一边是仗着手里的兵权,鲜有士大夫做帮凶的。但是,到了明朝,前面还凑合,太监专权,士大夫即使暗中帮忙,也不敢公开。但是待到魏忠贤做了九千岁的时候,公开做魏忠贤干儿子干孙子,肉麻地歌颂厂臣(魏忠贤自称),给魏忠贤建生祠的事儿,士大夫们都干了。你可以说,尽管如此,还是有一大批士大夫冒着生命危险在抵制,但抵制归抵制,马屁归马屁,后者声势更浩大。

所以,明亡之后,顾炎武说,士之无耻,是国之大耻。国耻又怎么样,就算导致了国丧,断送了崇祯夫妇两口,人家就无耻了。

从魏忠贤之后,士大夫统一的行为准则,也就没了。也不是没了,小规矩还在,读书人还是不能随意跳沟,但大规矩,无所谓了。只要皇帝老儿不问罪,别人说什么,谁管得?就像鲁迅先生说的那样,可以窃国,但不能窃钩。清朝基本上没有宦官专权,晚清李莲英他们,还不算专权,只是跟太后腻乎一点,就有人走他们的门路,跟李莲英结拜的,也不知道有多少。行为的无耻,已经在悄然之间,不再算事了。因为,人们为了利益,已经不要脸了。所谓的士大夫,行为举止中,很关键的一点,就是要脸,如果不要脸了,那么,还有什么可在乎的呢?

当年的魏忠贤,实际上是站着的皇帝,能得到皇帝的赞许,即使被人戳脊梁骨,又算得了什么,咱不要脸,有的说。

2018-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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