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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年秋天有枣吃

我家老宅上有两棵枣树,西边一棵笔直俊秀,东边一棵犹如驼背。两棵枣树皆为外祖父手植,迄今已有四十余载。

老宅上本没有枣树,也没有别的树,院子里空荡荡的。外祖父家枣树颇多,大概有四五棵。堂屋西山头上,厕所外面,堂屋前面,俱是枣树。堂屋前面的两棵枣树最为高大,冬日里铁骨铮铮,夏日里荫凉遍地。其中,有两枝伸到了堂屋顶上。外祖父锄地归来,顺手把锄挂在枣树枝上;夏天常见他蹲在枣树底下磨镰,磨一会儿,从瓦盆里撩一下水滴到磨刀石上,直到把镰刃磨得锋利光亮,用大拇指摸一摸满意了才罢休。

中秋时节,外祖父家的枣红了,一串串挂满树枝,晃人眼睛。枣,是圆圆的核桃纹,个大,饱满,肉甜,核酸,脆生生的特别好吃。每到枣子熟了,我就来外祖父家了。外祖父搬来笨重的木梯,搭在北屋屋檐上,然后扶着梯子,看着我小心翼翼地蹬着梯子爬上房。在房顶上,习习秋风吹着,杲杲秋阳照着,我挑拣着一颗颗红得发紫的大枣,随摘随吃,十分自在。偶尔抬起头来看看远处,蓝天白云下,枣红了,梨黄了,豆子地里一片黄,山芋地里一片绿,谷子地里扎起了几个小草人。秋天的大地最是富饶,无论粮食,还是水果,蔬菜,都品种繁多,叫人喜欢,在我的心目中一年四季秋天最好……在外祖父家,我不光要吃够红枣,还要满载而归,回到家向小伙伴儿们炫耀。

有一年春天,外祖父突然扛着一棵枣树到我们家来了。枣树如铁锨把一般粗细,枝条上冒出了一个个小小的嫩芽。我们家距离外祖父家五六里路,隔着一条卫河,外祖父走得风尘仆仆,古铜色的四方脸上汗津津的,带着一片灿烂的阳光。小小年纪的我不知道他来俺家怎么还要带一棵枣树。我问:‌‌‌‌“姥爷,你扛它来干么?‌‌‌‌”姥爷回答:‌‌‌‌“叫你们往后好吃枣啊!‌‌‌‌”我不明白他说的话。姥爷家不是有枣树吗,每年我不都是到那里去吃枣吗?每年他不是还给我们送干枣来吗?……外祖父放下小枣树,接着就在院子里选点,挖坑,栽树。树栽好了,栽得很直,他脸上的汗水一滴滴淌下来了。

外祖父栽上的枣树活了。到了夏天,枝条上的小嫩芽们都变成了一片片深绿油亮的叶子。第二年,这棵小枣树居然结出了几颗小小的果子。过了一年,外祖父又来我家栽上了一棵枣树。这棵枣树比上一棵还粗,可是有点弯。从此,我们家院子里有了两棵枣树。枣树一年比一年粗,树冠一年比一年大,结的枣子一年比一年多。五六年后,我已不必到外祖父家去吃枣了。

‌‌‌‌“文革‌‌‌‌”之初,外祖母去世了;过了八年,外祖父也去世了。母亲与舅舅不睦,很少回娘家。我也不大去外祖父家了。可是,我们有了自己的枣树,年年秋天有枣吃。站在院子里,看着挂满红枣的两棵枣树,偶尔我会想起外祖父栽树的情景,想起他说过的话:‌‌‌‌“叫你们往后好吃枣啊!‌‌‌‌”当年他老人家为外孙想得多么远,考虑得多么周到啊!……

外出上学、工作之后,外祖母、外祖父的忌日我很少去祭祀,想起来便觉得愧疚。老人家疼外孙,真是白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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