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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武汉疑似病人的五天

两日内,武汉对新冠肺炎的斗争连续升级,终于成为一场全民战役。很短的时间内,大量的资源被调集起来,支援武汉。

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此刻,在风暴眼的中心,医疗资源的匮乏,还是让不少疑似病人求助无门。

一位新冠肺炎疑似患者的儿子申先生告诉兽爷,他63岁的父亲其实已经得到医生的口头确诊。只不过因为试剂盒匮乏,老人始终没有接受核酸检测,没能成为真正的确诊病例。

从1月19日至今,他带着父亲先后辗转了三家医院,从武汉大学中南医院,到武汉第七医院,再到九医院,医院的病床都告急了,身体虚弱的老人家依然没能住院治疗。

今天早晨,父亲病情恶化,他们再次到第七医院,终于听到了好消息,医生说有试剂盒了,也有床位了。

这个普通的武汉家庭,经历了从平静、恐慌到绝望的五天。到了24日早晨,大年三十这一天,他们办理了住院手续,心态渐渐平缓起来。

以下为1月23日晚上的对话实录,应家属要求匿名

兽楼处:老人家的症状是怎样的?检查结果如何?

申先生:父亲是在武汉做餐饮业的,1月上旬身体出现不适,1月12日去社区医院打了点滴,稍有好转。到了1月19日,身体终于扛不住了,去了中南医院。当时症状是低烧、咳嗽,浑身无力,勉强吃东西,但都吐了。

在中南医院,拍片检查发现肺部有感染,于是又做了CT检查,CT就更清楚了,医生说有病毒性肺炎,但医生说他们没法做新型病毒检测。中南医院的医生说核酸检测的试剂头天才到武汉,要卫健委审批才能拿到。

但那个首诊的年轻医生直接跟我说,就是这个病(新冠肺炎),不是感冒也不是普通的肺炎。我们心里也知道,大概率就是这个病了。

兽楼处:当时医生的治疗方案是什么?

申先生:发热门诊对待这些疑似病例的流程是,先吃奥司他韦三天,吃三天药,如果吃药没效果,就打针两天,打拜复乐,如果这也没效果,就再看了。我们老头子吃药一点用都没有。

后来去复诊,我们要去检测医生就直接说别检测了,检测对你们也没帮助。该怎么治疗,就怎么治疗。然后开始打针。中南医院打针之前问有没有基础性疾病。

因为听说这个病的死亡案例,很多都是老人有其他病,导致并发症死了。我想他们也知道我家老爷子就是这个病,了解下个人基础病况。

兽楼处:后来怎么去了第七医院?

申先生:1月22日开始打针,今天(1月23日)早上再去,中南医院现在不收发热病人了。他们要我们转到定点医院七医院了。

七医院也是把其他病人赶到其他医院。定点医院是人挤人,跟北京地铁一样。大部分是轻微病人或者疑似病人。

七医院医生非常负责。我们比较幸运,七医院的医生是中南医院首诊的医生转过来这里坐诊的,就是他判断老爷子得的是冠状病毒肺炎。

兽楼处:在七院看到什么?

申先生:七医院重症患者很多,大家都排队看发热门诊医生。在重症病房里,我直接看到了电视里才能看到的电击镜头。那个人被电击的身体一直在跳动,但人一直没反应。

我还亲眼看到一个人在发热门诊那排队,马上到他了,轰然一声闷响倒下了,鼻子里全是血,可能是身体太虚弱了。

五六个护士围过来,给他喝了点应急的药,然后马上去忙其他事了,因为他们的急事太多了。

医院的人手太少了,也有一些医务工作者感染了。

兽楼处:那怎么又从七院离开了?

申先生:上午七医院打完针,他们让我们转到九医院。说九医院病床多,有希望住院。九医院有498个床位。

九医院把之前的病人都赶到武钢集团的医院,也成为了定点医院。九医院给我们看病的是一个很年轻的医生,才二十多岁,他开了点药就让我们走了。

现在的医生都是很年轻的,也很不容易。现在医生数量远远不够,几百个病人在那里,也就三四个医生。

一个医生排队就有几十号人。医生说今天晚上六点可以住院,结果到现在也没结果。九医院4楼是发热门诊,基本都是饱和状态,200人等着看医生。

一楼大厅有100人。说医生装备不够,医疗资源有限。我现在想着就住院。被医院赶回去的话,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办。

国家没有研发出特效药。我不知道深圳说治愈的,是怎么做到的。这两天还是有点慌,看新闻说死亡的17例,全部是湖北病例。

兽楼处:辗转三个医院到现在,觉得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申先生:我觉得医院最大风险是没法正确区分病人的严重性和病型,很容易交叉感染。

现在病情严重程度可能超过了你们看过的报道。现在已知的400多病例是做了核酸检测,我不清楚有多少人做了这个检测,我就没做。

据说送往疾控中心的标本太多了,试剂不够用了。今天晚上说有一批新的试剂到。但我们还是没做。医生的时间有限,看不到病人真实状况,病人有些不能说话,必须家属陪着。

新增病例取决于检测手段,以及愿不愿意公布。

兽楼处:现在您和家人是什么状态?

申先生:我在医院就是戴口罩,但没有护目镜。现在状态还好。说实话,我有想过去其他城市看病的念头,估计其他病人也有过这个念头。

但现在武汉封城了。老爷子现在症状很虚弱,说话不回话。之前身体很硬朗,很强壮,走路有风,现在动都动不了。

毫无疑问,这还是一场人祸。

国家卫健委专家高福接受央视采访时说,病毒不光在感染的人体内看到了,在华南海鲜市场非法销售的野生动物里,也分离到了病毒。

莎翁说过,残暴的欢愉,终有残暴的结局。没想到纪录片《非典十年祭》里一句预言真的变成现实:以后变异病毒一定还会出现。

其实不是我们战胜了非典,而是非典放过了我们。那个纪录片里,还有句台词:

比恐慌更可怕的是轻慢。

不过这个节骨眼,指责并没有意义。彻底消灭病毒,是当务之急。

武汉现阶段最需要,还医疗资源的帮助。现有的医疗人员和设备,显然无法应对突如其来的疫情。医务人员真的很不容易。

这位63岁的老人代表了很多患者,他们无法被真正确诊,无法入院。因为医疗资源不够,他们要排很长的队,才能看到病、得到临床治疗。

根据官方数据,从床位开始短缺的1月10日到21日,武汉动员了2000张床位用于集中收治,其中专门收治病毒感染者的三家定点医院分得800张,而后武汉市又组织了3400张床位,用于发热病人的收治。

最新的消息是,武汉一共有4300张床位,用于收治疑似病例和患者。但这似乎是杯水车薪。

除了床位之外,确诊也是一个难题。有些医院试剂盒不够用,有些医院没有检验的条件。

根据当前的分诊原则,患者需要首先排除细菌感染,其次还要排除甲感和乙感,并且出现肺部感染的情况,才能被认为是高度疑似的患者,进行隔离和检测。

央视也报道,一个武汉一线医生发来信息说,现在发热病人数量太多,无法得到及时收治;收治的病人也无法进行及时的病原检测,导致检查感染存在;医生下班正常回家,医务人员被外界感染的渠道并没有被切断。

更现实的情况是,许多病人连发热都不会出现,只有通过核酸检测才能确诊。

这些不能被确诊,又没有明显症状的病人,有可能成为一个个移动的潜在传染源。

医生的不易和医疗资源的紧张,这些家属都看在眼里。他们能做的实在有限。

作为一个身在外地帮不上什么忙的外行,衷心希望所有人都能得到救治,希望疫情早日扭转,医护人员也能快点回家休息、团聚。

希望所有人都能平平安安。

还是要说句,春节快乐。

链接阅读:

月风投资笔记:让人心寒的两例大连新型肺炎病

1月22日下午15:55分,辽宁宣布确认2例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确诊病例。这两个输入式病例都值得仔细看,因为让人不寒而栗。

第一例病例,孙某,男性,33岁,在武汉融创置业工作,1月11日出现发热、畏寒、肌肉酸痛等症状,体温最高39.4度,1月12日去了武汉协和医院就诊。

多个信源显示,协和医院作为当地的顶级医院,本身人满为患是常态,又因为不明肺炎医力更加紧张。而大连卫健委在通告上委婉地写道:武汉医院的处置是‌‌“给予口服药物治疗‌‌”,也就是说,让他回家呆着去。

此时外人无法理解他的心情,我猜测可能是绝望吧。因此这个33岁的男人,在1月17日,在已查出发烧但没有被隔离的情况下,飞回大连主动求医。

此时从武汉回大连的航班只有17:05的3U2554,他19:11飞到大连,先去了三八广场的一家烤鱼店吃了一顿饭,这里我们已经无法想象他吃这顿饭的心情。然后20点55分,他主动前往大连市中心医院求诊,然后被隔离和专家会诊。

1月22日,他被最终确诊为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目前已经属于重症病例。

而此时的武汉,在1月10-15日,依然发布着无新增病例的通告,又在19日举办了万家宴。

第二例病例,男,40岁,在湖北省仙桃市工作,1月13日回抚顺探亲,乘飞机至沈阳途中在武汉机场停留2小时。1月14日因自觉身体酸痛先后在抚顺市医疗机构就诊;1月19日,因发热、咳嗽等症状在沈阳市一定点医院发热门诊就诊,并被收治入院隔离治疗。

注意他只在武汉的机场停留了2小时,即使武汉中转上了其他人,这个传染性也都不低。

而当时的武汉,同样还在发布着无新增病例的通告,以及‌‌“有限人传人‌‌”的程度描述。

我在大连卫健委的通告字间,都能依稀看到‌‌“武汉你妹的‌‌”的愤怒小字。

同时也有网友提到:‌‌“情况很糟糕,医院接诊不下,住不了院。很多医生疑似感染也是让回家等候。这时候已经超出卫生系统负荷了。‌‌”

天佑武汉人民和医护英雄,而不是尸位素餐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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