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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雕酒与茴香豆

下雪天到后海的孔乙己酒家喝花雕酒,是上上之选。外地来京的文人一听,无不雀跃。

整个冬天,北京只下过一场雪,断断续续的三天。踏着雪走一段路,靴子会湿,但没有人说要换上防水鞋;纷纷扬扬的雪花飘到头上、脸上,打湿头发、眉毛、睫毛,但没有一个人撑伞。雪是上天赠给我们的雨露甘霖,空气像洗过一样。

后海的湖面早成了雪国,似一马平川。前一段假日已有无数孩子穿着五色羽绒衣,驾着二轮或三轮冰车在上面绕着大圈子追逐。

孔乙己酒家掩映于萧瑟的竹林之中。我们穿过花园小径,摸进门来,坐下就叫花雕酒。服务员拿来酒簿,有五年陈、十年陈、二十年陈。要瓶十年陈,再加话梅。旁边有人插嘴:掺着话梅来喝的,五年陈已经足够。我们一听,马上换一瓶五年陈的,承认不会品酒。

点了酒,几个人同时喊:要茴香豆!仿佛有花雕酒就不能没有茴香豆。要知道,从前茴香豆只是乡村里穷人的“过酒坯”。手头松动的时候,乡下人都看不上茴香豆,要换一碟炒猪肝了。

谈话间,花雕酒用一只高腰锡壶加热拿上来。高腰锡壶已经破旧不堪,圆形的壶口摔成了多边形,已经合不上盖子,跟蜡染的桌布相映成趣。店家并没为此感到难为情,这样的餐具、摆设,仿旧如旧,与店名相称。分酒时,一人配一只温酒瓶。温酒瓶胖墩墩玩具似的,是三件套,就像一只陶瓷热水瓶,有瓶盖和瓶胆,瓶里装着滚水。服务员示意大家把瓶胆取出来,放入两三颗话梅,再把锡壶里的热酒倒进去,摇几下,把瓶胆放回温酒瓶里,加上盖子温酒。

花雕酒是由糯米和麦曲酿成,只有15度,颜色比生抽淡一些。在温酒瓶里温上几分钟后,用手摇摇,话梅的味道融入酒中,喝起来微酸微甜,口感柔和。酒是暖的,至少有40多度,喝下去胃很熨帖。这花雕也叫“女儿红”,是浙江绍兴一种民间酿制酒。我看过一部纪录片,讲述绍兴人酿酒,家家都会。他们先用大箩筐把糯米蒸熟成饭,再把糯米倒入池里摊凉降温,加入麦曲,装入一只只粗陶坛子里,密封发酵。发完酵,加水蒸馏,便制出酒来了。自宋代起,生了女儿的人家都会酿制十几至几十坛酒,到满月那天把酒坛子用泥封上埋入地里。十几年后女儿出嫁,再把酒挖出来。这时酒已成陈酿,无比醇香。主人请来画匠,在酒坛子上雕刻花鸟虫鱼、龙凤呈祥或“八仙过海”、“嫦娥奔月”一类彩绘传说故事,取个如意吉祥的彩头,然后打开酒坛,大宴宾客。因酒坛子雕了花,所以叫花雕酒。

茴香豆来了。是凉菜,豆皮皱皱的,卖相不佳,但嚼起来豆肉有种糯香,绵绵软软,咸中透甘,甘中带甜,有五香味。它的原料是硬得崩牙的蚕豆,店家先用水充分地浸泡蚕豆,然后加入茴香、桂皮、酱油等料,依比例兑水,武火煮开文火细熬,让香料从表皮渗透至豆肉之中。

花雕酒配茴香豆本属文人意趣,现在却成为黄金搭档。茴香豆因孔乙己而扬名,孔乙己因鲁迅而扬名。只要对鲁迅有皮毛之知,入店随俗,无人不吃一碟茴香豆,喝一杯花雕酒。我们也相争着,当了一回孔乙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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