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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楚将军回忆录(101)

中共在南昌暴动时宣布没收二百亩以上土地,也可以说是对二百亩以下的土地不加没收。但土地革命一次又一次的修正,到一九三三年时,地主富农的定义都规定得非常苛刻与不合理了。凡有土地十亩,甚至不足十亩,只要其生活来源主要是收租,或部份收租部份自耕者,皆名之为地主。农民中凡自耕自给,或雇用一二农民助耕的即名之为富农。如果照周恩来这个说法,那么农村中要杀的人实在太多了。我想:中共现阶段的革命,如果是为了被压迫的人民谋解放,为了要使广大人民得到自由幸福的生活,那么就不应站在阶级仇恨的立场,把稍有田地的人,一概加以屠杀。同时我认为:地主剥削制度是中国数千年来遗留下来的社会制度,决不是这个时代的地主的个人犯罪行为。以革命手段来消灭其制度是合理的,但毁灭其生命,不仅是违反了人道主义的精神,也大伤国家的元气!而且中国革命的主力是农民,若得不到广大农民的同情和拥护,革命是没有前途的。我经过这样的考虑,便打好了一个腹案,在大家沉默中站起来,说明我对这个政策的意见:

一、本党土地政策,照现在的地主定义,要消灭的地主实在极多,牺牲人民生命过大,有损国家元气。

二、因反富农,很容易发生执行政策时的偏差,致演变为任意屠杀。

三、因反对富农,必动摇中农,并因而影响贫农的革命情绪。

四、中国无产阶级的力量薄弱,中国革命必须争取广大农民的积极参加和拥护,若采取这一农民政策,必断送广大的农民群众。

五、中国农村生产,主要的是建筑在小地主、富农与中农阶层,若摧毁了小地主与富农,必造成生产萎缩的现象,影响国家经济。

因此,我们的农民政策,应修正为“反对地主,消灭地主阶级剥削制度”“中立富农,以稳定农村生产”“以中农、贫农、雇农为基础,充实与巩固人民阵线”。

我这个意见,得到许多同志的赞成。接着起来讲话的是贺昌,他说明中国现阶段革命,是资产阶级性的民主革命,不是无产阶级革命,小资产阶级和农民是现阶段革命的重要力量,本党不能忽视了小资产阶级与广大农民的利益。龚楚同志的修正案,我很同意。继续还有几位同志发言,他们踊跃地发表与我相同的意见,更充实了这一建议的内容。在这个激辩的过程中,会场情绪显得很紧张。

可是,中央的负责人,固执地务必要贯彻他们的主张。并不因多数同志的反对而加以修改。周恩来提出说明:“这个政策是根据第三国际给我们的指示而决定的,过去中国革命的不断受到挫折,都是党的负责同志不能彻底执行国际路线的结果,我们鉴于过去的失败,今后再不能对国际路线有所怀疑。今天只有讨论如何去深刻的了解,及如何去执行这一政策,而不是研究修正的时候”。这个执行国际路线的大帽子,镇压了全场反对者的意见,各项实施细则,也就如议的通过了。

会后,我到军事委员会主席项英家里,跟他和他的小脚太太三人共进晚餐。他很沉重的对我说:“龚楚同志,你今天的见解虽然有充份理由,但太过激了”。说到这里,中共的高级干部贺昌也跑来了,他急忙问道:“老项!你同意他们的政策吗?你看事情还有什么发展?”项英笑道:“我看事情不会那么简单,龚同志要当心一点!”项英的太太虽然是个旧式女子,但社会经验非常丰富,她劝我道:“龚同志你这么口直心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本来是很好的,但以后还是含蓄一点好”。我听了很受感动。但我仍觉得我是一个共产党员。基于党的“民主集中制”的组织原则,讨论党的政策,我是有权说话的。尤其是这一个关系到人民生存与党的前途的重大政策问题,我更不能不说,惟事情已经过去,只有静待事件的发展。第二天,我便起程回筠门岭去了。

满天阴霾,暴风雨终究是要来的。八月下旬,我接到命令调回军事委员会,粤赣军区司令员一职由何长工接任,其余的职务,也分别有人接任。交卸手续完毕后,我便回到瑞金军事委员会。

第二天,项英偕我到俄顾问李德自己个人的办公处,这也是他的住宅。周恩来和朱德已先到,围坐在一张长方形的会议桌上。李德指着五万分一的军用地图,问我南面前线的情况(有翻译员传话),我详细的告诉他。他再问我:“(一)前线的碉堡线构筑为什么将近三个月还没完成?(二)龙布墟独立第六团被袭击,为什么事前没有准备?”我告诉他:“前线的堡垒百余座,已完成了百分之六十。因正在早稻收割的农忙时期,动员民工比较困难,我可以说,我们已尽了最大的努力。龙布墟独立第六团被敌军袭击事,该地与我司令部相隔百里,并无电话网架设,全靠徒步通讯,事前我曾到该团巡视,事后也曾亲往处置,粤军系先以武装便衣化装小贩,潜入龙布墟,然后内外夹攻,致该团处于混乱状态,损失步枪五十余支。这次事件固然是该团警戒疏忽,但在敌我双方对峙中,相互的军事袭击,亦是常事”。李德听了我的答覆,点点头,似乎表示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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