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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北乡间事宴

雁北农村,不管哪家遇上红白喜事,一定是全村的大事!主家都会大张旗鼓,备上好酒好菜,请亲朋好友们齐聚一堂。那时候,人们兴奋的不只是吃喝,而是那个心爽眉舒的氛围和那股门庭若市的热闹劲儿。

红事一定要有声势,特别是娶媳妇,一定要红红火火、热热闹闹。否则人们会说你小气、抠门,这样的名声传出去,你会在乡间抬不起头,没法做人。不管是娶媳妇还是聘闺女,席面好赖,除了约定俗成的标准外,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如果你家底殷实,席面比光景不如你的人差了,那肯定要挨骂。本来就栖遑,平常的日子都难以为继的人,这时候,哪怕就是一碗普通的烩菜,也会引来几句好话。要是家里有在外面工作,吃公家饭的,那你的宴席一定要上档次,否则会被人痛骂。

农村办事宴,自家的厨房显然太小,必须搭建一个露天厨房才能伸展开手脚。所以搭棚子,砌炉灶,架案板是首要的事情。棚子用杉杆绑扎,苇席罩顶;灶镬最早的时候是土坯灶,后来有了青砖、红砖之后人们才开始用砖头砌。切菜、剁肉需要多块案板,案板也需要在靠近灶镬的地方支架稳固。

因为菜太多,通常都会架块木板或者拼几张桌子,充当厨房操作台。而且菜必须分门别类地摆放好,便于开席时直接上桌。

办事宴还要去兴荣区矿上挂蓝炭,蓝炭火力强,持续。木柴,虽然一时火旺,但不耐久。

乡间坐席一般用方桌,一桌八个人;坐的都是长条凳。窄窄的,长长的,每条可坐两三个人。这些家什,主家要跑遍全村挨家挨户去借,为了不弄错,通常会用粉笔在下面做个标记,方便辨认。

厨房的用具更是繁复。大锅几个、炒锅几个、笼甑几个、篦子几个、盘碗多少个……村子里不是第一次办事,这样的家什寻找起来都有目标。但是,有的人家的好借,有的人家难借。好借的就让言语木讷的去拿来便是,难借的就让能说会道的去借。该借的家什都陆续借了回来,院子里摆得满满当当。厨师还要把借来的东西一件件查验。比如笼甑,一个跟另一个合不合套,不合套的要用麻纸转圈糊上,避免走风漏气。

办酒席是个大事儿,主家必须要考虑菜的味道,所以一定要请一个远近闻名的土厨师来掌勺。虽说这大厨没有厨师职业资格证,但是他的手艺和菜的味道,大家都心知肚明,因为做这一行靠的都是口碑。所以能被主家请来帮忙的肯定都有两手绝活。

厨师是要提前约定的,提前约定是为了让厨师根据席面规模拉菜单。猪肉、牛肉、羊肉各多少斤,鸡几只;糕面多少斤,豆腐、粉条、豆芽各多少斤,胡油多少斤、菜蔬多少斤……主家根据厨师拉出的单子分头去置办。有些东西可以进城去买,但磨豆腐、生豆芽、压粉条这些事都自家亲为。

山西人无醋不成席。农业学大寨那几年,雁北的婚宴无酒、无菜,主人家也会用石头盘起大灶,烧起柴禾煮一大海锅稀汤面。几百人怀抱着大碗,呼噜呼噜的吸啜声震天撼地。犹为壮观的是,院当中摆着的大号瓦盆,二尺直径、七八寸深,满满当当地盛着醋,供大伙享用。

后来吃席油水大,更离不开醋,好在那时家家自己酿醋,否则这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猪一般提前一年主家就开始喂养,到办事时,已膘肥肉厚,正好可以杀了待客。不过杀猪可是个体力活,必须要几个彪形大汉才能搞定。如果是白事,常常措手不及,只好在本村或者邻村踅摸谁家的猪够标准,谈好价格,拉回来,杀掉。

办事宴时,有人摘菜,有人切菜、配菜;有人烧火,有人洗盘碗;有人盛菜、装盘,有人端菜。事情繁杂,光主家一家人肯定忙不过来。遇上这种大事儿,隔壁邻居的人都会自发过来帮忙。帮忙的人,他们也早已习惯于这种排场,都分工负责,按部就班,驾轻就熟,把事情办得妥妥帖帖。

办这么多人酒席累不累?说不累那是假话。但是大家都累并快乐着,脸上也始终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到了开席那天,主家门口盘好的几座临时灶镬,炉火炽烈。几口大锅坐在上面,蓝色的火苗舔着锅底,发出了欢快的叫声。厨房里,厨师麻利地变幻做出各种各样的菜肴来。有蒸的、有煮的、有炸的、有炒的、有拌的……

旧时雁北农村,酒席都有约定俗成的规格或档次。富贵人家要摆“八八六六”;普通农家以“五盔四盘”的席面居多;若是穷苦人家,还有上“五饼子”的席面,即两小碟凉菜,两小碟热菜,中间一个大烩菜,山药、豆腐、粉条、萝卜、肉等一锅煮。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农家过年过节或请客一般就是这样的席面。

“五盔四盘”,即开席后每桌先上四盘小菜,两凉两热。接着,再上五道热菜。这五道热菜,全盛在旧式盔碗(盔碗从腰部至底部渐朝里缩,口阔底尖,容量不足同口碗的三分之二。猜想古人为穷所逼,欲既省食材又不失面子之创造)里,且一道一道依次上来,故名“五盔四盘”。盔碗内热菜的名堂,大都是农家的土特产。

办事的正日子,主家还请有专司主持招待的人,名曰“代东”,代东多由村里德高望众的人担任。宴次及入座都由代东根据来客情况及与主人家族的关系安排,不可有误。例如由代东告诉厨师,第一拨安多少席,第二拨安多少席,于是厨师就依次准备。一般是一拨安十席,来客多时,一拨也可安十五席。坐席也是有讲究的,每席八人,谁先坐,谁后坐;谁坐上席,谁坐下席,那是不能乱了规矩的。乡间常发生,因为安错了席被掀翻桌子的事。例如婚宴,肯定要把新郎官的舅舅安排在上席,安排了大舅还有二舅,安排了二舅还有三舅,姑姑姑父、姨姨姨夫,再就是平辈了,以此类推……

白事宴当中,还有一群人最不好惹,必须格外小心,时时处处照顾周到。这些人一般就是死者娘舅方的人,雁北管这些人叫“主儿家”。大同有句俗语形容人很强势常常说“比主儿家还扛硬哩”,可见这主儿家真的不好惹。因此死者家属必须隆重接待,奉为上宾,不能有丝毫差错。

雁北历史悠久,事宴上很讲究吃相,宴上除劝酒劝菜或猜拳行令外是不能随便说话的,每道主菜若主家尚未动筷,其他人则不可先动,每个人也不可去夹离自己较远的菜。

一桌八人,一般不管是扒肉条还是红烧肉,都是一碗八条或八块。所以每人只能吃一片或一条,谁要是多吃一片或一块,就有一个人吃不上了。

雁北乡间一般是流水席,即自早至晚地开,啥时候来都行,但绝不能来第二次。那时,一般一家人只搭一块钱的礼钱,大人娃娃一个不拉。娃娃一般不上席,主人给弄个碗,一样夹点,然后吩咐他们在院子里找个地方圪蹴下吃。

在雁北,除了馍馍,无糕不成席。雁北有俚语“三十里的莜面,四十里的糕,十里的荞面饿断腰”,说明黄米糕不好消化。那年,得胜堡有个五保户老汉喜欢吃糕,,队长聘闺女那天他吃的有点多,大约有20几个。吃完腹胀如鼓,勉强走回家,至晚开始肚疼,呼天喊地,五六个后生把他用排子车拉到丰镇卫生院。卫生院说急需开膛处理,但紧张罗慢张罗已经没气,只好又将人抬上车拉回了得胜堡。

毕竟露天吃饭,天气的事情常使人郁闷。红事宴人们可以择黄道吉日,可以听听天气预报,选择秋高气爽,阳光明媚的日子,但死人的白事宴就由不得人了。雁北秋天,常常艳阳高照时突然来股雨,或初冬和风日丽时,突然飘起了雪花。此时吃请的村民们仍然风雨无阻。下雨,人们可以打着伞吃、飘雪时可以顶着麻袋吃。偶或菜刚上齐便风狂雨骤,有缺乏教养的人,端起一盘肉菜就跑了,东家喊也喊不住。于是剩下的素菜,馍馍油糕也被人端走,蹲在房檐下或门洞子里吃去了。老实人只好认倒霉,因为东家无力再补。

还有一年,大队传达上级文件,说是从今以后红白事要提前10天申报,否则不但要罚款,而且还要派基干民兵来砸摊。一天,有一家正办白事宴时,大队干部领着民兵赶来了,眼看就要掀桌子、砸炉灶。这时东家穿着寿衣、拎着一瓶敌敌畏出来了,说:“我即刻就死,一周后入殓办白事宴,现在申报不算晚吧?”说时迟那时快,东家拿起瓶子就要往嘴里灌,立马被一个眼疾手快的人按住夺了下来。这时社员们都围拢过来,义愤填膺地说:“办喜事可以提前申报,但死人的事只有阎王爷能做主,谁有本事能和他老人家去商议时间?”看见民怨沸腾,队干部领着人慌不择路地跑了。

后来每况愈下,每下愈况,不知从那一年起,雁北乡间吃席再无规矩。祖宗留下来的“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教条皆荡然无存。

八十年代初,我在堡子湾上过一次农村的白事宴,不知从何时起,他们那里白事都有装菜回家的习俗。虽然去之前我就知道,但我没想到会如此恶心。

先说说我坐的那桌情况,四个大人带四个小孩,加上我就五个大人四个小孩。在上菜之前那几个女人问我:你装不装菜?我说:不装,你们装哇!然后她们一人拿着一把袋子,准备就绪。

第一道菜一上桌她们就端走了,然后分别倒进各自的袋子里。开始我也没多想,再说那些我也不喜欢吃,随她们吧。可是这之后连上的鱼啊肉啊全被她们瓜分了,她们的孩子说要吃,她们就从袋子里夹一点给他们。

等到上丸子的时候,我刚拿筷子准备夹一个,她们又端走了,又倒进她们的袋子里。我拿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中不知所措。她们看着我,问:要吃吗?我尴尬地说:不吃了!不吃了!

最后上的一盘扒肉条,在桌上也没有停留一分钟,就见底了。从头到尾,我只吃到了三个菜,而且全靠动作快。菜上完了,我的碗都没弄脏。

自合作化起,得胜堡办红白喜事,大锅饭从来不够吃。因此形成一种不好的习俗,只要一开饭,许多人就拿盆端锅去抢。一个女人,抢饭中还被烫伤了胳膊。下大同治了半个月才好。有些人抢回家吃不了,就拿回去喂狗喂猪。村主任老仇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就召开干部会要研究解决。

会上,有的说,这种风俗习惯不是光咱们村有,十里八乡都这样,不好改。有的说,这种风俗几十年了,不好管,如果人家不听怎么办?仇主任就给大家做工作,说,村规民约有规定,办红白喜事要文明,要节约,反对铺张浪费。抢饭风俗,既浪费粮食,又很不文明,抢上饭的,吃不了;没抢上的,饿肚回家。办事的主家不敢说,不好意思管,我们当干部的,再不管,就没人敢管了,这是失职,是不作为。我们一定要就要勇敢的站出来,坚决管,管到底,不能再让这种不好的风俗延续下去了!

他们研究了几条规定,张贴在村委会门口,同时向村民进行了宣传,宣布今后一律不允许拿盆端锅去抢饭。村干部还进行了分工,按照住址,村主任负责二、三组,村支书负责一、四组。

开始有人不信村干部能管得住,能那么认真,在办红白事时,仍然拿盆端锅去抢饭。一看村主任和村支书一直严肃地站在门口,严看死守,只要有拿盆端锅的,一律不许进去。这样坚持了两三回,就把这个问题彻底解决了。

现在得胜堡办红白喜事,一个拿盆端锅去抢饭的也没有了。以前吃面150斤不够,现在50斤还吃不完。以前馒头800个不够吃,现在400个还剩不少。

后记:

筵席是食用的成套肴馔及其台面的统称。古称酒席。古人席地而坐,筵和席都是宴饮时铺在地上的坐具,筵席是酒宴时的座位和陈设。

宴席指酒席,有许多人出席,常常为宴请某人或为纪念某事而举行的酒席,以酒饭款待宾客,多用于正式场合,如“国宴”等。

筵席先是从竹草编成的座垫引申到饮宴场所,再由饮宴场所,转化了变成酒菜的代名词,最后专指筵席,所以可以说,在间接渊源上,筵席又是由古人宫室和起居条件发展演化了来的。

“宴席”早期的意思是“安放酒席”的意思。“宴席”和“筵席”一样,随着历史的发展,到了近代“宴席”也增加了自身的内涵,也变成“酒席”的同义词。

使用“筵席”这个词,更加接近宴饮的程序礼仪,反映的是宴会的文化内涵;而“宴席”这个词的含义更加接近宴会上的桌面、菜肴的安排,反映的是宴会的物质外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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