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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楚将军回忆录(69)

第三天,我们离开了这个可爱的山村,向福建省苏维埃政府的所在地——长汀——进发,沿途都有交通站接待,一站一站的轮换交通员引路,所经过的地方,虽然都有点荒凉,但都整洁有致。赤卫队、少先队都拿着步枪或梭标,布满交通要道,检查行人,没有苏维埃政府证明,无法通过。苏区内的青年妇女多数剪短了头发,态度大方,没有畏羞之态。我们每到一交通站休息,便有女同志来慰问,并将我们的衣服拿去浣洗。晚上还唱山歌给我们听,减少了我们的旅途寂寞。

一九三一年九月二十五日,我到达长汀,那天正是中秋节的前一天,街上虽然有月饼出售,但比起一九二七年中秋节的热闹情形,已冷落得多了。当年我参加南昌暴动后,曾经长汀入粤时,也正值中秋佳节。那时长汀市面繁盛,想不到四年之后,竟然如此?这正反映出苏区的农村经济已开始衰退了,而人民的生活也日趋艰苦了。

但在旅途中,各地同志纷纷传报新近挫败了国军第三次大围剿的捷报,群众兴高采烈!又见到苏区在日渐扩展,革命的前途美景,便又给我以无上的鼓舞!

由香港到永定游击区,直到长汀河田,这一段长长的水陆路程,是中共通过白区进入苏区最主要的交通线,我在香港起程前的想像,这一段路程必定是很艰险的,可是事实并非如此,除了白区的青溪至游击区的一个站约三十里须要夜间通过国军的封锁线外,以后的行程都是白天行动,他们布置周密,无懈可击;所有人员来往及军用物资,如无线电器材、电话器材、药品、炸药和银洋钞票等等,均经由这一条路线运入苏区。沿途如汕头、潮安、大埔而至永定、上杭直到长汀的河田,均开设有药房、电器、运输、旅馆等商店,他们只有纵的关系,没有横的关系。乡村的交通站只知前后两站的位置。他们工作联系,完全由交通员负责。交通员亦分两种,一种是专责带人员来往的,一种是负责运输的,这些交通员,亦互不认识。全条交通线,最重要的是大埔县起至永定游击区而至河田这段路程。其中要经过白区国军或民团的重重严密封锁线;有碉楼、碉堡、哨岗等等。通过这段路时,即取道罕无人迹的山道或山坑,攀藤附葛的行进。运输物资通过封锁线时,即利用妇女伪装割草或农民伪装挑肥下田,将物资埋藏在草中或肥料之内偷运出去。一段接一段,一站接一站,使国军无法截查。

这一条交通运输线,自一九二九年夏,朱德、毛泽东率红四军击溃了国军郭凤鸣师,占领长汀、上杭、永定起,直到一九三四年中央苏区红军西窜止,其中虽曾发生过一时的困难,但始终未被破获。这种周密的布置,和善于运用群众力量,与连络运输的技巧,是值得称道的。

长汀(汀洲)是福建苏维埃政府所在地,中共福建省委会亦设于此。我在香港时已知省委书记卢永次(广东人),是一九二八年冬在香港工作时的老同志。他是香港工人出身,那时他任广东省委会组织部长,为人诚实,富情感。他的太太是一个纯洁而大方且很喜客的家庭主妇,在香港时,我们大家都称她为二嫂。

这时,他两夫妇都是三十多岁左右,都在长汀,因此,我到达长汀,马上就去找他。省委会是设在一间旧时政府的小机关内,房子很大,我进入大厅,向一位负责收发的同志说明我的姓名及来意后,他立即通传入去。

卢永次闻我来到,很快的便出来见我,紧握着我的手,很高兴的对我说:“我上星期就知道你要来了,但闻你失去连络,想不到你那么快便到了,请到里面坐,再详细谈谈”。我随他入一小厅内,厅内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四方枱和几张竹椅,我们坐下时,他的太太已端上茶来,她见到我,非常高兴的对我说:“龚同志,你瘦了!你来了我们又多了一个广东老同志,没有那么无聊了,今晚就在这里食饭,我去弄菜来”。看她的情形,似有人地生疏,不大习惯之感。

我问他关于苏区政府及苏区的社会民生等情形,卢永次告诉我:“福建省苏维埃政府主席张鼎丞,是农民出身,曾读过高等小学,是个老党员。政府委员中,有工人、农民、军人;红十二军军长罗炳辉也是委员之一。他们都很负责。农民分了田,生活本当比较好,但他们因为缺乏资本,缺乏肥料,且因人力不足,生产上不免要受影响,农民们是要踊跃缴纳政府地税,及劳军捐输等等。由是他们的生活,就自然比较困难了。至于豪绅地主,他们失去了土地和债权,并没收了他们的财产屋宇;他们的生活,当然是很痛苦。商业方面,因敌人的封锁,物资出入极困难;且人民的购买力弱,亦自然不及往昔的繁荣。惟有独门的西药商,因政府特许他们自由卖买,算是一枝独秀;其中有少数人,赚了许多钱。工人为数不多,但亦多数无工可做,所以都回乡分田去了”。

我接着问他,朱德和毛泽东的情形。他说:“毛主席和朱总司令,我们很少见到,更少有谈话的机会,不过,一般同志对朱德的印象很好;至于毛泽东嘛……”。他沉思了一会才再说:“他的资格及他的聪明才智,当然是现在闽赣苏区的唯一领导者,但他的作风过于严厉,所以畏之者多,真正爱之者很少,这是我的见解,你曾和他两人在井岗山共同工作,应当比我对他们的认识更深刻,我们份属老同志,我得告诉你,在苏区切勿多言,将来你自会明白的”。我想深入的和他谈下去,因见他有不愿多言之意,我便不再多问朱毛之事了。我转问他红七军到了对苏区后的情形。他说:“闻七军有改组派已整肃了几个干部,详情我亦不明,你回去七军后,自会知道的,不必急急问我”。我听他这么说,大为震惊。但见他不欲尽言,我亦不便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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