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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忘怀的吃吃喝喝(7)

(5)天麻:雷马屏农场有一种比较特殊的劳动项目,名叫烧灰。在21世纪强化环境意识的今天回忆起来,这种劳动对生态环境的破坏可以说是致命的。其具体操作过程大体是这样,以两个人为一小组,选择一片山林(不是原始森林,大概叫次生林)地带,先在这片山林的底部选择一个二、三平方米的平台,平台中部挖一个长五十公分,宽二十余公分,深十余公分的火槽。上午二人把平台上方的这片林子里的幼树、竹子全部砍倒后,用一根树杈将这些倒下的树竹全部叉往平台上,堆成一个长方形的柴堆,并不断用脚将这些柴禾踩踏压紧。下午便用铲锄将这片林子的表皮泥土、包括落叶树根全部铲到柴堆上堆积,收工前从火槽中递进火种使其燃烧。一天后,将未燃尽的余柴收拢,再加上些腐质土堆到柴堆上重新点火,第三天用竹筛筛去余烬中的植物残渣,筛子下面的灰土就被认为是肥料。这种劳动的名称就叫作烧灰,通常在农闲的冬季进行,时间长达二至三个月。它的特点主要是两个人一组的劳动(常常是关系好的两个人设法编在一起),避免了“耳目众多”的种种复杂;此外是远离队部和自由用火。

这两个特点为“闭一只眼菜系”提供了极大的用武之地,比方说在铲地皮的时候并不难铲到一种名叫天麻的中草药,我们铲得的都是冬季的天麻,据说这种天麻叫梦麻(有点诗意,天麻也会做梦),因为春天开始出土的天麻往往是空心的,从犯人要求“胀饱”肚子的愿望来看,空心的东西显然比实心的效果差得多。又据说天麻能治头晕病,我从来不相信中医,况且头也从来不晕,因此在我和“连手”(劳改队对共同操作者的单人称谓)几度挖到天麻除了用来饱肚子以外并无他用,我们曾在一块石板下刨出二、三十个大天麻,又据说这叫窝子麻,特别珍贵。但是作为食物,它那股涩味只能让人舌头不舒服,如果有人用等量的红苕和我交换,我将十分感谢他。我相信美食家们在各种佐料的包裹下,偶尔吞咽一两片到是可能的,如果像犯人啃红苕那样用它来胀饱肚皮则是绝对不可能的。因为天麻的名声显赫,又舍不得丢,我就将难以下咽的带回去放在床头“待价而沽”。几天以后,晚上解小便回来,竟发现床头上闪出一团团绿荧荧的光,用手一摸,这“光”竟沾满手指,原来天麻己开始腐烂,这东西因含磷太多,民间所谓山林间的鬼火似乎和它有某些亲缘关系。

严格说来,它不应该进入食谱,只可列入药膳。但当年的犯人,哪里去管这些属于美食家应该管的事。

(6)蜂蛹:不知道这个名称是否规范,反正是大马蜂的幼虫,劳改犯称为“蜂儿子”。这道菜有点恐怖,吃它的时候并不恐怖,据说还富含蛋白质,营养价值极高。只是要取得这道菜的原料——蜂儿子的过程,的确相当恐怖,这是些绝不会为美食家所知道的事。

有一句众所周知的歇后语说“捅了马蜂窝”,它的意思便是引来麻烦多多。凡捅它窝者一经马蜂发现便倾巢出动群起而攻之,马蜂螫死人也不算什么稀奇事,但蜂儿子的营养价值和香味更是诱人。就在我所在的劳改队的山野林间,暗藏着众多的马蜂窝,白天被在山间劳作的犯人发现后,夜晚准备好煤油火把,视该马蜂窝的高度,或爬到树上、或站在地上直接用长竹竿支起一个蘸满煤油的燃烧物直抵马蜂窝,烧死或烧伤大部份睡梦中的马蜂,所余残兵败将也就失去战斗意志,只有让这些馋嘴犯人端走其胜利果实。

上面列举的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也有过不少犯人被蜂群螫得伤痕累累抱头鼠窜的事例,不过据我所知,这些曾经高奏凯歌的蜂群最终还是败在了人类智慧之下。

记得是1975年,我当时在上通木溪分队劳改,队上有一位王姓喂牛班班长,合江县人,农民出身,他常年在牛饲料的喂养下(耕牛有玉米粉供应)体魄异常健壮,那时他30多岁,精力旺盛。在一次放牛割草中他发现了一个特大型的马蜂窝,共有七层蜂巢,最大直径近50公分,在蜂群的心目中,它几乎就是纽约世贸中心那座被恐怖份子炸掉的大厦。这位曾多次“捅马蜂窝”的胜利者,自恃经验丰富,勇气过人。那一天,他身着棉衣,头戴棉帽,紧扎领口袖口,总之不露一丝肌肉在外让马蜂螫咬,面部更以塑料薄膜遮掩,仅以针刺若干小孔以利呼吸,他自认为以这一流装备去捅这个超级马蜂窝不会有问题,竟于大白天来到岩边一株树侧,点燃准备好的火把伸向蜂巢,顷刻之间,视死如归的蜂群纷纷向他飞来,在他头上身上爬来爬去,想寻找螫咬的部位。个别的已使他受到两三下攻击,但他忍受着剧痛,终于烧掉并捅下了这个超级马蜂窝,就在他携带马蜂窝回队的途中,头上和身上附着的马蜂仍在在寻找衣领袖口的缝隙,也有的马蜂取得了成功,更有几只智力超群的马蜂将他脸上的薄膜咬烂最终达到螫咬的目的,报了“家破蜂亡”的血海深仇。

第二天我曾到牛棚去见到过这位斗蜂勇士,只见他坐在床上哆嗦不已,头脸肿胀到“面目全非”的地步。也幸好喂牛犯人与兽医犯人的关系不错,那兽医为他找来一些针药不断注射,才让大难不死四个可遇不可求的字在他身上得以应验。不过伤愈后的王班长,一改过去那咄咄逼人的架势,似乎蜂群用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告诉了他一条朴素的真理:除了死神以外,世间并没有永恒的胜利者。

可能是季节原因,其实这个超级蜂巢里蜂蛹并不多,有关犯人只吃到十余只,王班长更是一只也没吃,真令人产生得不偿失的感觉。据兽医介绍,如果抢救不及时,伤者甚至有生命危险。其实一般喂牛犯人受饥饿威胁并不很大,因此,我怀疑这位王班长身上有一种“劳改英雄主义”(此词系本文作者临时杜撰)在作怪。

本人对蚕蛹蜂蛹等食品均有过敏反应,一吃便会呕吐不止,故从未捅过马蜂窝,也难以向美食界提供有关蜂蛹的烹饪制作吃法方面的资料,只能提供一点捅马蜂窝的教训,让美食家知道他品尝的东西的来之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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