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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女生

——插队的那些事(三)

分配到雨村的插队落户知青男女各10人。如此分配让我隐隐感到政府的良苦用心。也许政府很单纯,是我想多了。到了雨村之后,贫下中农们却和我想到一起去了。贫下中农们很实在,告诉说这就是让你们成家家哩。最初的话题之一就是乱点鸳鸯谱。后来他们发现女知青不是男知青的“法定”的未来配偶,雨村的后生也可以成为女知青的候补郎君,这样的玩笑就少了。后生小伙子们有意无意向女知青靠拢表示亲近。

刚到小营子时国家拨给大队的盖房款还没到位,知青们就借住在老乡家。男知青住在光棍汉九和家,九和的房就在小队部的后面。女生的住处和小队部并排,但隔着一道长长的墙,是一户村民的耳房。小队派了一位老汉给我们做饭,食堂就设在小队部。

每天吃饭时男女知青都排着队从各自的住处出发,到了“食堂”先行万寿无疆和身体健康的祷告,然后再进食。每到这时就会围上一圈看稀罕的村民。时间一长,老乡们看到京城来的娃娃们吃饭和他们也没有什么不同,人就稀少了。知青们也觉得把小队部当食堂不方便,提议挪到女生宿舍里,队里也同意。这样女生宿舍就又兼了知青食堂。

每到吃饭时,一位女生就会站到她们宿舍的房顶上(有用土坯垒成的台阶,很方便)喊一声:吃饭了。男生这边就“噢”一声应答。然后一行五条汉子绕过小队部长长的院子去吃饭。一直到后来知青自己做饭,还有这样的情形。这成了小营子的一景,老乡们来不来就学着喊两嗓子和我们开开玩笑。

第一年插队,我们还是吃国家的商品粮,每人定量可能是40斤。那时,男女知青都是当吃年龄,有道是“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何况那时油水少,粮食不够吃是一定的,最初时不到月底就没有粮了,只好先从小队里或是村民那里借粮果腹。在吃食上男生比女生吃得要多,女生碍于情面也不好当面说开,但矛盾的种子却种下了,为日后男女知青分家埋下隐患。缺粮的情况其实并不长久,因为到了冬天知青们回家猫冬都不把粮票支走,这样有两三个月的口粮省了下来以补来年的不足。

雨村男女知青的关系有点特别,和别的村子都不一样。我刚到雨村时与女生不认识,自然无话,那些老高三的兄长们同我一样和女生们也不搭腔。我以为时间长了就不会这样了,但是我在雨村的三年时间竟然没有多少改变,就像学校里男女同学之间划着“三八线”,界线分明,无正事、公事不相往来,恪守着“男女授受不亲”的古训。如果男女生之间有什么事要接洽,一般情况下都是二人以上结伴去和异性接触,而且一定是在阳光之下。但那时雨村男女知青是在一个锅里搅马勺,一天三顿饭都在一起吃,生活和劳动也都有着紧密的联系,但依然保持着那条“三八线”。这就有点奇怪也有点微妙,连别村知青来串门也感到可笑和奇怪。

那是个可以生孩子却不可以谈恋爱的年月,谈恋爱是资产阶级腐朽思想的表现,是十足的败坏社会风气的下流举动。那时候的城市街头哪里像如今,男女小青年又搂又抱又啃把闹市当成自己的卧室,路人也视若无睹习以为常,那会儿手拉着手的男女青年在大街上走就有可能挨揍。舞台上的样板戏男的没老婆女的没男人,好不容易阿庆嫂有了个阿庆,还去跑单帮了,让阿庆嫂在春来茶馆守活寡。那时谈恋爱多半是地下工作,悄悄地干活不能让别人知道。这样的大环境无形中也束缚了男女青年的交往,雨村知青概莫能外。

或许还有另外一个因素也制约了雨村男女同学的正常交往,即他们来自两个不同的学校:女知青来自女校,男知青来自男校。我是个异类,来自男女合校,可我的班级却是男生班。在校期间与异性交往可能都有所欠缺,或说经验不足,“丁猛子”把大家“攒”到一起难免不适应。但,这个适应期似乎也太长了些。当年到雨村时知青已经不是小毛孩子了,大的二十出头小的也有十七八了,都是成年人了。按人之常情这个岁数正是对异性最为敏感,老辈子人的说法这个年龄也是谈婚论嫁的岁数。敏感的年龄段加上一个特殊的氛围,我那时的感觉如果和女同学走得近了就会有好多双眼睛看着你,心里没有鬼也就有了鬼。

当年有一位到村里串门的知青曾有过议论,大意是雨村男同学中间存在着一个“场”。这个“场”造成的效果是男同学不能与女同学接触,一接触就会受到男同学的嘲笑与讥讽,就会说你拜倒在石榴裙下了,让人很没有面子。这个“场”把六尺男儿都“箍”住了,不敢越雷池一步。他说得不无道理所以我记住了。女同胞那边是否也存在着这样一个“场”,我就不得而知了。

对男女知青之间过于敏感的关系是我们的“情商”太高了还是太低了?只能这样理解,在雨村插队前三年男女知青们的观念还没有走出校园。这方面老高三的表现比女生更强烈一些。在雨村的男女知青之间的关系中他们占有主导地位,起着左右形势的作用。

我记得这帮老高三给女同胞起“雅号”的情节,十足是学校里的小男生对小女生的作派而不是走上社会的男同事对女同事的态度,学生味太浓啦!这帮老高三的兄长们一个个智商很高,但“情商”却还停留在初中生阶段。究其原因可能就是他们受到“十七年资产阶级教育路线”的完整的教育吧。

我还以为两个学校的差异也是一个原因。多年来女同胞们一说起当年的话题说得最多的话就是“男生看不起我们”。可男生却从来没有承认过。但老高三们日常生活无意中的言谈举止表现出的名校意识让女同胞的感觉不好。被“看不起”的女同胞的自尊心可能有些不太好受,所以不上赶着搭理男生也在情理之中。说起雨村的女同胞,我从来没有敢“看不起”过,可以说只有佩服。到雨村第一天欢迎宴罢,把我们去小营子人的行李都装上大车后,一位女同胞手举长鞭欲驾三套马车的英姿依然在目(可把当时的车倌吓坏了),小营子的女同胞在大口井里游泳移风易俗之举在我心中留下深刻印象,与大营子女生西去兵团也结下了“战斗友谊”;就是与女同胞分家吵嘴,她们的伶牙俐齿也让我折服。这些也许都算不了什么,雨村中的妇女不是什么活计都下地的,但插队雨村的女同胞却很少缺工,从未经历过农村生活的她们付出了比男生更多的辛酸与打拼而有尊严地走过来了。

我还猜想,女同胞们在雨村的最初阶段有意无意表现出来的当年革命小将的激情,或许让“七个老右派”有所顾忌?

力兄把我们知青小组称之为“饭团”,我们哥几个点头认可。雨村的男女知青关系虽“僵”但不“硬”,这便是微妙处了。一个锅里起伙的知青们总还是团结互助,出力气的活男生就主动担负些,一些琐碎小活女同胞就多揽些,知青户里有什么事大家商量着做,总之还是一个和谐的“饭团”。有了这个“微妙”便成就了这几十年的友谊。其间虽然有过“圪杈杈”,也算是知青户里的小插曲吧。再贫瘠的土地也会开出芬芳的花朵,再青涩的青春也会结出爱情的果实,只要有青春的存在就会产生心灵碰撞的激情。雨村男女知青表面静如止水,下面却是暗流涌动,有道是看似无情却有情。只不过愚钝如我懵懂无知,所以当力兄与新国同学的爱情花朵在阳光下盛开时,犹如一块石子投如入平静的湖水中激起层层涟漪,我惊奇他们的保密工作是咋做的,平日里根本看不出丝毫的蛛丝马迹呀。服了。时过境迁,现在很想知道当年是“黑土”追的“白云”呢,还是“白云”先向“黑土”抛出了绣球,秋天的菠菜是谁个先送出的?“千年修得共枕眠”,这就是缘分。

《记忆》2014年8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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