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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号与文学

日本公布新年号“令和”,源自日本最早的古典诗歌“万叶集”:“初春令月,气淑风和,梅披镜前之粉,兰熏佩后之香。”虽然原文为汉字,却是日本人自己的创作,富有大国文化自信,风格隽丽婉清,善颂善祷。

“万叶集”与“源氏物语”,俱日本诗文经典。年号源起这两句诗,只写一个淡静的处境,镜和佩、兰与梅,隐然另有一个若画家栗原玉叶笔墨下的和服丽人。这个女子似在场,亦若不在,但于诗笔以外的空白处,却必在。

比起韦应物的“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有同工之处,但韦诗须强调“无人”二字,“万叶集”此诗却没有这两个字,故更不着痕迹,暧昧含蓄,意境更高。

日本有自己的文化品味传统,虽然最早启迪于春秋唐汉,早已自成一家。例如,中国古典诗歌有“咏物”之盛,但“物”在日本,却可以转化为“哀物”,而且升华为“物哀”。

中国文学的咏物,多限于睹物思人,或感物而怀一己之身世,不论庭中有奇树,还是茱萸见登高,来来去去,悼亡妻、悲离人、思兄弟,通归纳为所谓的“物犹如此,人何以堪”,有一点局限。中国文人早在屈原和魏晋时代初开了一个头,到了苏东坡“赤壁赋”,触及一点点,以后就没有了。日本文学却有自己的发展,“物哀”意境更高,由所谓情景交融的基本美学,直抵天人本心的哲学,而且不是一小撮知识份子垄断而自恋,而是广披一个民族心灵的生活态度。

这一点,令其全民脱离了“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的蜉蝣米粟之类的口腔期,在六道之中,告别庸俗,向天人的层次进发。美学普及,哲理深入民间。因此,日本小车站的一个铁道员,在雾夜里,提着一口灯,是凄美的。秋色的山间一个樵夫,提着行囊赶路,也令人欣悦。

物哀可以鉴照生死漠茫之外星云卷照的根源,井上靖说:“只有深藏在内、如生命般的东西,开始活动时,命运才浮现出妖艳而会心的微笑。”此等令人震撼的心得和观照,实胜过其某邻国一百年来所有男女白话文作家成就之总和。

回头说此年号。比起清国的康熙乾隆之类大红灯笼宫墙金粉的浓奢重彩,此号有盈婉脱俗之静,稍欠励秣自强之志。须知北有露西亚,四岛未复,西临朝鲜金正恩的核导弹,人质未释,俱赫然有龙战的势象。令和二字,其中或亦有孙子兵法以柔蔽刚之深虑,未可告人,或亦未可知。

唯愿天令年久,世界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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