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

小笼子见闻

三年刑期总算快满了,离8月1日还有三个月,一天管教股长舒秉新找我谈话,说:“你的刑期快满了,写个留队申请书来,明天就交来。”我回答:“报告干事,我不留队,我要回去。”他说:“这是不可能的。你看看哪个不留队?”我说:“人家是自愿的。我不自愿。”他说:“反正不准回去!”我说:“我一定要回去的!”

数日后,舒干事再问我“留队申请写好没有?”我答:“没有写。满了我就要回去。”他没吭声。

8月2日,我到管教室问了一次,答复是“没批下来”。同月10日,我再问一次,答复还是“没批下来”。同月20日,我第三次又问,答复仍是“没批下来”。

9月2日下午饭后,管教股副股长刘兆龙突然将我禁闭起来。连夜审讯,要我承认“企图逃跑”。我心里一点不慌,这种检举太荒唐,我的徒刑刑期都已超过了,“企图逃跑”从何说起?他迅即叫来铁匠,将一副8公斤的脚镣铐在我的脚上(这一铐就是三年,至今右脚踝还留有永不消失的镣疤)。将双手反铐,关入厂部小笼子。

这是用人工挖在地下的一个土坑,高一米,宽一米,上面一块大石板,石板上面填土,再上面就是厂部干部厕所。由北排东边第一间办公室的东山墙上一道小门进入,一段约4米长的通道,弯腰往下走,就进入这个坑。坑前一道粗木棒制作的小门,只猪圈的门大小,入坑,就坐在全是水的地上,水像屋漏一样,不规则地往下滴。没有一丝光,没有一点声。

里面倒也不冷,我想人死了埋葬在地下大概就是这样了,只不过死了没有感觉,没有死,就有些恐惧,孤独,心乱。比吊、打、捆那种皮肉上的折磨大不同的是心乱、神乱,七思八想,再加恐惧。怪不得相当多的犯人,说到“厂部小笼子”就心悸。有的人,只关几小时,就实在挨不住,要什么认什么。

“静静心,我没有想跑,不能乱认!”我心里面不断重复。心,慢慢静下来了。想到“大鸣大放”,就是不够吃嘛,我没有乱说,有什么罪?再想到勤工俭学,本来就是“本末倒置”!什么“反对勤工俭学就是反对毛主席”!又想:毛主席啊,你怎么用这样的老师,这样的法官?是不是你的事情多,管不过来了?我们吃不饱你不知道,他们不让我们读书你也不知道?不是说言者无罪吗?怎么说老实话,不但“有罪”,而且刑满了还不准回家?历史上说的“昏君”,大概就是这样了吧。他大约是事太多,头忙昏了。忙不过来,就叫别人管一点嘛……

想着想着也不知天已亮了(因为没有一点光线)。炊事员送来饭,一个“生产员”开锁进来,将我由里面拖出来。长时间蜷缩,手、脚、腰全已发硬,被他一拖,百节酸痛不已!

已是上午9时左右,阳光特别剌眼,开了背铐,叫吃饭,怎能吃下?休息大约一小时左右,来一个背枪看守,将我押往县看守所。我背着简单行李,他们用一条绳子将镣链系在我腰间,就这样一步一咣啷,向县看守所走去。

这是1961年9月3日上午10时。蠕行近10公里路程,耗时9小时,进入合庆县城。一入城,身后小童越跟越多,叽叽喳喳,指指点点,像看稀有动物,一直尾随到城尽北头县看守所大门外。入所,径直往东北角走去,又进入一道小门,所长开锁推门而入,里面死一样沉静,只见两排大石与城砖混砌、像窑洞一样,前面有碗粗木栅,每排五间,每间关一犯人,发须相连,两眼呆滞看着来人。

走到东边第二间,开锁抽起一根活动栅栏,我侧身钻入,丢下行李卷跌坐“床上”,一块窄窄的木板60--70公分宽,两头搭在东西墙体上,脚头一只木桶,用来解便。此时全身百骨酸软,万虫钻肉,肠内咕咕,但坚信我根本没有想跑,一定能弄清楚。这一关三四个月没有讯问。我想一定是去调查了解去了。也不着急。

静静过了几日,西邻难友小声叫我,问我为什么进来。我简明告知,又问叫什么名字,几岁等等。他亦主动介绍;他叫罗太元,27岁,合庆姜营区人,因营业所抢劫案被累及。他家大门与营业所后门同一巷道,抢劫案发生时,他串门回来,正在洗脚,准备睡觉,忽听大呼“救命”,他急循声前往,皎月下赤条条站一年轻妇女,定睛一看,正是毗邻营业员之妇,身无丝挂,巷道又窄,不便闯过,只好返回家中,叫醒妻子。女人动作迟缓,又是穿衣紧裤,又是系鞋寻褂,其妻将妇招呼回家,罗方能跳出家门,急急前往事发现场救人,这时四邻已闻声陆续赶到。罗将汩汩血渍伤员抱上汽车,车子启动后,才返回家中。衣服裤子都是血渍,换下衣物,其妻将鲜血洗去晾好。

次日中午,合庆县公安带一条狼狗前往破案,狗一路嗅去,进入罗家,对晾着的衣服吠叫起来,立即不容分说,将罗按翻在地,五花大绑,擒入县看守所,关押至今一年半了。因为不是他干的,所以坚决不认。他带一副脚镣,比我的重一些。

审讯中也吊过几次,决不承认:“搞死了也不会认,我是去救人,说了多次,他们只信狗,不信人。”又说:“这种社会,永远也不能做好事。”

几日后,门锁响处,所长又来提审罗太元。近45分钟后,镣声响亮,罗又被押回。所长走后,我小声询问,“他们打你没有?”回答:“没有。只说‘人没有死,只要你认了,就从宽处理,判上三年五年,就可以回去了。如果你顽固不化,就要从严惩处,无期、死缓,自己好好想想吧。你拖着不认,就这样关下去,能活得出去吗?党的政策向你说过多少遍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下去好好反省吧。’”

我问:“那么你打算怎么办?”答:“我也想过,认了也就是几年刑,留着这条命,以后再申诉,这样关下去,迟早要被关死、饿死的。但不是我干的,为什么要认啊!”

我说:“我不这样想,只要不是我干的,我就是不认。死就死嘛,像石灰一样,原来是顽石,虽然烧成灰,但是清清白白的留在人世间。他们就说我是‘花岗岩’顽石,‘要带着花岗脑袋去见上帝’。顽石就顽石!顽石有什么不好”。他默然。

日子这个东西,说也怪,有时特长,有时特短。静静三个月,没有提审任何人,两排小笼子,关押七个人,谁也不说话,死一样的静。长时间静,是一种刑,能耐住“寂静”这道无形关,实在需要极大耐力。

有一个难友,广东人,叫李平,原是大理州州级干部,南下来的,参加过抗日战争。据其他难友讲,河口解放时是个团级,曾任河口市委书记,因家庭出身是“破落地主”不宜在边疆工作,调大理州宾川县任县委书记,后又调州工业局任副局长。

1957年“整风”时,他在党委会上讲:“我李平,革命大半生,还没有听说过‘老百姓反对共产党’,我们是浮在上面,是不是要下去看看,下面的干部是不是如实的执行政策。老百姓要反对我们,我们还干革命干什么?”他家出身是“破落地主”,被认为是“借机反党”,划为右派。

由于认为自己不错,是“老革命”,于是与领导大吵,由“右派”升格为反革命,初判11年。后改为8年。在劳改队一直与领导大吵,领导认为他不认罪,不认罪就会逃跑,所以脚镣是不能不戴的。从进入劳改队,到被武装开枪打死,都是镣不离身。被打死后,叫犯人李贵德小组去掩埋,他们连脚镣一齐装入棺材,当时有个犯人说“死也死了,就把镣下了吧”,组长李贵德吼道:“下什么下!这种‘反改造分子’,就让他戴着脚镣去见上帝吧!”

事后有一天,我对李贵德说:“你真是‘积极’,人死了还要将脚镣戴进棺材!”李见四下无人,悄悄告诉我“你怎么脑子也不用,人死了不能说话,但是这副脚镣会说话的。”

果然,后来省上来为李平平反,狱吏说他因为逃跑,不听制止,被追捕的工作人员击毙。来平反的工作人员询问李平的坟在哪里?我告诉他们:“埋他的人叫李贵德,是合庆甸北人,找到李贵德他会带你们去的。”来平反的人确也认真负责任,他们找到了李贵德,挖出了李平的骨头(带去革命公墓安葬),在棺材里,脚镣还在脚上,另外还有一颗子弹头。一个虚报谎言虽被事实揭穿,也就是揭穿而已。谁去追查凶手?初始心愤然,仔细一想,顽凶也是受害者,形式不同而已。一只受训练的凶犬,咬人再多,也是犬。罪不在犬,在主。

一日下午,“咣咣”镣声传来,闻声知戴镣人步子甚急。不时,已至一道门前,锁响处,推进一人,瘦高个子,手上有铐,足上有镣,口中高声喊冤不止,看守所长在后面推搡,旁边两个公安官员一左一右,抓住两膀拖拽前行。其人抵死反抗不入,到我的笼前,所长打开西边笼门,三个官员将其强制塞入,锁好门,离去,容他怒吼高骂。

由他大叫大骂中得知,他为黄坪抢案抓来。他一直骂到天近黄昏,早已声嘶力竭,骂声渐止。这时,关在西边的罗太元小声说:“小孙,告诉他,要是他干的就认起来,汉子做事敢作敢当。”虽然小声,但他就关在我东边,他们中间相离甚近,当然听的清楚,他迅即沙声暴吼,满口脏话。

罗长叹一声,说:“唉!你说的抓来那个人就是我,也不是我干的。我也是冤枉的。”两人都死不认。

新来的人说:“我叫尹均平,邓川人,为了讨生活,做点小生意,去黄坪买点菜籽油,红糖,背回邓川卖。这些狗日的,说是‘投机倒把’,一路设卡搜查。白天没法走,只能晚上悄悄走。来黄坪住在我亲家张致远家,说是张致远‘已经认了’,说我作的案。他妈的,我要求当面对质,他们又不得,硬要我承认。说以前抓的那个罗太元是抓错了,已经放了。不是我干的,老子死也不会认!”。

罗太元说:“我就是罗太元,放什么放!已经关了差不多两年了。什么样刑都用了。他们对你用刑没有?”尹说:“只是打了一顿,两个人死命的捆,把老子的手差点弄断!狗日的,没有本事破案,乱抓人来靠打,靠吊,挨不住的人只好认,他们就算破案了,这些狗日的!”

以后的三个多月,小笼子园子里静悄悄的,没有提审人,好像把这些关押的人忘了一样。一天,所长将我提出受审,检察长问我:“你是不是想在我们这不出钱的房子永远住下去?”我说:“检察长,请你想想,我刑都满了,怎么会跑呢?”他说:“那倒不一定。说不定你就会跑的。”我说:“我没有跑啊,怎能把没有发生的事情,硬说是要发生呢?”他说:“‘防患于未然’嘛。把你关起来是为了你好。”我说:“按你的这种说法,为了社会治安好,把所有的人关起来,就不会有人犯罪了,你们也就不需忙了。”他火冒三丈,一反文质彬彬样子,大吼道:“你真是顽固不化,花岗岩脑袋!”挥挥手,所长又将我带回小笼子。

由罗的小笼子前经过,我才看清罗的面貌:瘦削脸,二虎头个子,身瘦如柴。锁好门,所长离去。罗太元关切地问我:“怎么几分钟就回来了?”我告诉他审讯情况,他只叹一声气,西边的尹均平却大骂起来:“这些狗日的,吃饱了无事干,专门把别人往坏处想!他们想你是贼,就要你认是贼!不认就乱打乱捆!简直是一伙畜生!那天他们把我嘴上血也打出来!”

我问:“你进来时我怎么没有看到你的血”?罗太元说:“有的有的,他左边那个人把你挡着,你看不见。”罗又说:“我比你们惨,吊就吊了三次,头次手没好,第二次又吊。去年那几天,我真是不想活了。”

尹说:“你死了白死,人家就说是你干的,畏罪自杀。”罗说:“正是为此,我才硬撑着活下来!”尹又说:“要是你死了,有你顶这个冤大头,我和我亲家也就不会进来了。”我说:“那真正凶手也就逍遥法外了。”尹又说:“当然是这样,挨得住的在外面,挨不住的在里面。胆子小的在里面,胆子大的在外面。”

我说:“你晚上敢走夜路背油,背糖,胆子也算大了。”他说:“我逼的没有办法了,一家子没法活了,老老小小,发来的布票,肉票,糖票都没有钱买,不去做点小生意,咋个生活?”这时西尽头有人咳嗽,示意“来人了”,谈话立即停止。

原来是背枪的看守向这边踱过来了。这个小笼子园子有个潜规则,凡是有人在谈话,别的人就自动注视四周,发现有人来,即咳嗽示警,说话人马上停止,悄然寂静。

最西边第二间,关了一个,原是丽江商业局营业员,叫童梓新,合庆县板桥人,由单位请探亲假回家探亲,买了点肉,两口子煮草乌吃(这种草药当地常有人煮吃,有时也有少数人吃出问题,但只要弄的好,多数人不出问题),一同高高兴兴吃饭,谁知,半夜女人中毒,抢救无效死亡。

抓进来,罪名是投毒杀人,要他承认“在外面好了人,回来把婆娘杀了,要和别的女人好”,他不认,说他们是一同吃。审讯人员要他交代与谁好,他说没有。审讯员将他关起来,认为不坦白。根据“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政策,要从严处理。

他骂审讯人员:“这是狗屁政策!你说我好了人,是张三?李四?还是王二麻子?你总得说出个人来,无根据乱说,叫我说与谁好?”“你不说,我怎么知道?”“那为什么说我抗拒?”“你不说,就是抗拒,你还抵赖?”“我抵赖什么?”“不抵赖为什不交待?”“交待谁?”“交待与你好的人。”“与我好的人就是我老婆。”“不对。”“那你说是谁?”“要你自己说!”“没有。”“这不是抗拒是什么?”“这狗屁政策!”就这样已经关半年了,也不提审。

一日,所长来开笼子门,一个个提着便桶鱼贯而出,去菜园倒粪便,所长远远站着监视。童梓新发现一颗生锈五寸圆钉,悄悄捡起,带回笼内。是夜,只听见“嘭”的响声,过一会又一声,伴随沉闷哼声。又过很长时间,又传来一声。也不知发生什么事情。

次日上午10点多钟,炊事员提着木桶来送饭,发现童已自杀在笼内,其状之惨,亘古旷闻:他用拾来的大园钉从太阳穴打入,用头猛撞墙体,故发出嘭嘭之声。出血不多,但脑浆流出。虽然事过50余年,每忆此事,仍全身鸡皮疙瘩立起。努力不去想它,但这个画面,像魔一样,不时袭来。夜间袭来,一夜无眠;白天袭来,心晃神摇。干活无序。

一日,又来将罗太元提出审讯,近一小时后回来。又将尹提走。罗告诉我,“今天没有捆吊,问了一会,来了几个穿白衣服的医生,抽了一管血,说是‘科学破案’,这种‘科学破案’会不会冤枉人?”我说:“真正的科学是不会冤枉人的,怕只怕对这门科学技术没有学好的人,就难说了。就好像写一个错字,会把事情本来面目弄得全非。”他说:“这么重要的事情,不会让那些三脚猫办吧?”我说:“这就看领导用人的水平了。有的人整天在领导屁股后面笑脸吹捧,领导高兴,没准就会调到什么位置上。”这时镣声响起,尹被押了回来。

所长走后,尹也说同样抽了一管血,说要“科学破案”。三四天后,突然来叫尹收拾行装,当着罗太元的面,开了脚镣,由所长跟随,带出了小笼子园子。

次日,又来提审罗,这一去,近两小时才押回来。所长走后我问:“怎么问这长时间?”罗说:“他们说尹是抓错了,已经放回去了,要我好好的承认下来,争取‘坦白从宽’。但不是我干的,我为什么要认呢?”我问:“你认了没有?”他说:“没有。关死了算球!背一个贼皮皮,有辱祖宗三代!”

又过两月许,一天清晨7时左右,所长来又将罗带出,上午10点半左右,才带回来,脚上已经没有镣了,园子小门也没有关锁,所长也没有跟进来,罗的手里还拿着一条香烟,一包糖果。罗向我的笼内投来一包香烟,十多粒水果糖,告诉我“他们放我了,给我27元钱,这包糖和这条烟”。我向他祝贺,他长叹一声:“媳妇也死了,回去也就我一个人了,有什么意思!”神情十分沮丧。对我说:“你好好保重,以后回来来我家玩。我家在黄坪,一进街子问罗太元家,个个都知道的。”

我心情沉重,是喜?是悲?是忧?是愤?说不上来。关了两年多,受这多刑,就这么一条烟,一包糖,27元钱。这是怎么计算的?这是把罗太元当三岁孩子,还是当弱智?我问:“你就这样算了?”他说:“不算要怎样?难道说在这里一辈子?”我说:“一辈子就一辈子!总不能就这样算了!”“唉,小腿扭不过大腿!只怪我命不好!”

我默然,心中想:只要进来,就一辈子完了,如果犯罪,是自食其果,怪不得人,即使冤枉,一辈子就一辈子!既没有永远的白天,也没有永远的黑夜!制造冤案的人,总有一天要受惩罚的,自己是一潭稀泥,既放纵了这些人渣,也是对别的善良人的残忍!善良悲嘁嘁,魔鬼乐逍逍。

所长进来将罗带出去了,我心里面空荡荡的。没有想什么,也不知想什么。

时间这个东西,对人也是一种“刑”。用不好,它会把你折腾得六神无主,有谁不信,请到合庆看守所小笼子一试。用好了,也是大有裨益的事,我就用静静关着的这两年时间弄懂了好些事。比如:人为什么活着?人总是要死的,人的生命比地球的生命微不足道,所以人贪生。不管怎么怕死,还是得死。所以人贪财,不管有多少钱,死了一文也没有。所以人贪权,死了两手空空,权在哪里?权在老百姓的嘴里。权用的好,百姓想你,老子说给儿子,儿子说给孙子:某人的爷,何时当了什么官,是个如何好的好官。那时百姓日子如何好过,为谁洗了冤。黑狱酷吏赃官,老子也说给儿子,儿子说给孙子:某某人他爸,是黑狱酷吏,迫害冤枉了某某人的爸。几代子孙都抬不起头,遗臭万年!所以人应当尊崇“威武不屈,贫贱不移,富贵不淫”这个生活原则,活的时候,虽然艰苦,但总是清清白白的,子孙也不背祖辈的恶臭骂名。这些酷吏,总要有报应的。这不是迷信,是因果。我用这些时间想事,想人生,“吃他的饭,学我的做人”。几年以后的文化大革命,那些整人的人一批一批倒下来我心里好像证实了小笼子里思想改造的结果。对那个乱局,有一种“必然感”。

寂静对我已不是“苦”,变成“悠然”。转眼近两年,小笼子生活结束,又被带回纸厂。这次不像来时走路,是坐生产员孙治安的马车,下午四点到达纸厂,编入制料车间。组长是国民党兵痞何晏清。全厂顶尖级打手。巧的是尹均平也在这个组。我悄悄问他:“你不是放回去了?”“狗屁,已来半年了,老罗乍样?”“回去了。”“那件事是姜营治保主任王树干的,判了十五年,在刷草组。”后来在秋收秋种时,他适应不了超强劳动,自杀于草仓库内。

关键词: 
栏目: 
首页重点发表: 

Theme by Danetsoft and Danang Probo Sayekti inspired by Maksim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