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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私人医生回忆录(23)

四月过后,广州已经很热了。毛搬到三号楼大厅内。为了降低室内温度,厅内放了五个大桶,每天运来人造冰放在桶内。我的睡房用一支电风扇,吹的风都是热的。

蚊子又多,不放帐子,咬得凶。放下帐子,就更加闷了。

为了蚊子太多,毛曾经发脾气,责怪卫士们不打蚊子。李银桥又将责任推到医生护士身上。蚊子会传染疟疾,所以是医生们的责任。

问题是小岛地处珠江三角洲,河汊水塘多,无法彻底灭蚊。广州招待所屋子很高。窗子多,窗帘是三层绒的,里面藏蚊子。入夜后,就出来肆虐。拍打蚊子根本徒劳无功。最后省公安厅派人去香港买了不少DDT,这样才暂时解决了蚊子问题。

天气越来越热,大家都受不了了。他们叫我去劝毛早点回北京。毛说:“我不怕热,还有些事没有办完。再等等。”

我当时听了,猜想一场政治风暴可能正酝酿着要席卷中国。毛离开北京期间,许多中央领导发表了“反冒进”的言论,《人民日报》社论更主张工农生产应稳定渐进。中国人民当时和我一样,不清楚这些高级领导抨击“冒进”其实就是在批评毛。坚持农村迅速合作化的主张是毛提出来的。

过了两天,罗瑞卿、汪东兴叫我去,问我珠江水干净不干净。我一下子摸不清头脑,不知道他们的意思是什么,我没有回答。汪解释说:“主席叫罗部长和我去谈过了,他要在珠江、湘江、长江游水。陶铸同志说珠江水脏,王任重同志说长江太大,有风浪旋涡,不可游。我们都不主张游,可是挡不住。你看珠江水脏不脏?”我说:“这里是珠江三角洲,在广州工业区下游。不可能干净,脏到什么程度就不知道了。”他们问我有什么办法检验,并要我将检验报告尽快做好。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钟,卫士突然来叫我,说:“主席发大脾气了。”我问为什么。他说:“为游水的事。罗部长、汪副部长都在三号楼主席那里。”

我走到三号楼卫士值班室。罗、汪二人刚由大厅走出来。两人满头大汗、满脸通红。汪尴尬地笑着对我说:“不要化验珠江水了,主席马上要在珠江里游水了。”

这时毛走出三号楼,上身披一件白色绸睡袍,穿一条白绸短裤,赤脚穿一双旧皮拖鞋,甩开两臂大步走上码头旁的游艇。陶铸、王任重、杨尚昆都随后上了船。我也立即跑过去。

罗和汪,陶和王,都身负保护毛的安全责任。出于保护毛的安全,他们不赞成毛在江中游水。但毛仍一意孤行,非游不可。

游艇向上游驶去,不久便停驶。附在艇旁的四支舢板都分别解缆,排列在游艇两旁。毛走下游艇舷上挂着的悬梯。罗、陶、王、杨一一下水。一中队的队员下水后,将毛围成一圈。因事出突然,只有毛穿着游泳裤,我们全只穿内裤下水。

这里的江面大约一百多米宽。水流缓慢,水可真脏,水色污浊,偶尔有粪便从身旁流过。毛躺在水中,大肚子成了一个气箱,全身松弛,两腿微曲,仿佛睡在沙发上。他随水流漂浮,只有时用手臂打水,或摆动两腿。

毛见我游得很用力,他叫我游到他旁边说:“身体要放松,手脚不要经常划动,只在变换位置时,划动一两下,这样既省力又持久。你试试看。”我试了试,不得要领。毛又说:“你大概怕沉下去,不怕就不会沉。越怕越紧张就要沉。”杨尚昆和王任重都前后游着,他们很快学会了这种游法。我是练了多次才能在水上飘浮,不过这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这次在珠江口漂浮了将近两小时,将近二十几华里。回到游艇,冲洗了身体。江青在艇上等着,大家在一起吃饭。

饭中,毛十分高兴,好象打赢了一场仗。他转头对罗瑞卿说:“你们说,李大夫讲这水太脏。”我说:“是的,我旁边就漂着大粪。”毛笑得合不拢嘴说:“照你们医生的标准,人都活不下去了。生物除了太阳是热力总供应者以外,离不开空气、水、土。这三样就那么纯,那么干净,我不相信,没有纯空气、纯水、纯土,里面总有杂质,就是你说的脏。鱼要是养在蒸馏水里,能活多久?”我默然无以应。这明明是无理搅三分,但是要用几句话说明干净与脏的概念,是很难办到的。

晚上在三号楼,我去看他。他讲:“我要在珠江、湘江、长江三江游水。罗瑞卿、汪东兴说,三条江都不能游。今天游了珠江。罗和汪就说,长江浪大,旋涡大,掉进去,捞不上来。陶铸说,不要在珠江游。我说能不能在湘江游。他不吭气。王任重说,不要在长江游,我说能不能在珠江湘江游,他却说可以。”

众人会有这些分歧是管辖范围内的责任问题。罗和汪总理毛的安全工作,不希望他在任何一条江中游水。广东省委第一书记陶铸自然不要毛在珠江游水。而湖北省委书记王任重则对毛的长江游水提心吊胆。

毛气呼呼的又说:“我说不要你们这样的保卫。你们没有底,我有底。我派韩庆余和孙勇到长江去试游,回来向我报告。”韩庆余是一中队队长,孙勇是警卫科科长,两人的泳技都不错。游长江真的是非常冒险。长江水流湍急,旋涡大,连船都很难行走。从来没有人试游长江,毛是第一个要游水横渡长江的人。

大约过了十来天,韩庆余和孙勇从武汉回来了。韩、孙二人都说,长江可不比珠江,要卷进去,真捞不出来。而且还有日本血吸虫病。罗向王说:“你向主席报告吧。”王摇着手说:“还是让他们两人讲比较好,我说不能游,主席还会不相信。”罗对着韩、孙二人说:“你们可要讲真正情况,不能顺着说。”二人唯唯说是。

我们一起去见毛。

韩很紧张,是山东人,说话不清楚。毛打断韩的话,说:“你不要讲了,我问你回答。”这下韩更紧张了。毛问:“江宽不宽,大不大?”韩点头说:“宽大。”毛问:“旋涡多不多?”韩说:“多。”毛问:“掉进去,捞得出来吗?”韩连连摇头说:“这可捞不出来。”毛问:“不能游吧?”韩点头说:“可不能游。”毛拍着茶几说:“我看你就没有下去,你还做我的一中队队长呢,你给我滚蛋。”我看韩的脸都吓白了,他站着未动。毛又吼道:“你给我滚蛋。”韩倒着退了出去。这时室内空气似乎凝结住了。

毛回头转向孙勇说:“你说说情况。”我看孙好象胸有成竹,不慌不忙说:“主席,可以游。”孙刚说完这三个字,毛就微微一笑。孙勇接着又要说,刚一张嘴,毛就说:“有那句话就够了,不要多说了。你好好做准备。”

孙退出来到值班室。汪责问孙:“你怎么这样回答,事先不是说好了要如实讲吗?”孙胀红了脸说:“汪部长,你看见老韩了吧,我要照他那样说,我也要滚蛋了,这有什么办法。”韩嘟囔着说:“这不是把我卖了?”汪安慰他说:“怕什么,你是共产党员,党了解你。”但韩庆余自从这次游水事件后,调离一中队。

一九五六年,由广州乘专列到长沙。毛准备游他故乡的湘江。这时长沙的气温已到摄氏四十几度。住下后的第二天游了湘江。

湘江正在涨水。江面足有二、三百米宽,水流急湍。从岸上走到江边,有一段砂砾地。第一天下水前,在江边行走,跟在毛身后不远的湖南省公安厅厅长李祥,突然被水蛇咬了一口。大家骚动了起来,有人叫道:“快送他去医院。”

毛毫无反应。但罗、汪和整个警卫人员都紧张起来,一齐围到毛的身旁。罗问我带没有带防治蛇咬药,我说带了。罗并不是为李祥问这句话,而我也不能替李厅长急救,因为我只负责毛的保健。

罗又说:“为什么警戒布置,事先不将岸边都仔细看看。”我说:“我听湖南省公安厅李厅长说,原来布置在岳麓山对面下江,谁知主席临时要停车,走下来了。”汪接着说:“主席不肯听别人的安排,他要干的事谁也别想拦住,以后定这么一条,凡是游水,沿江上下十里都要彻底调查。”

下水以后,水势很急,毛仍然用他的姿势漂着,慢慢游向江心。湘江当中有一小岛,就是橘子洲。毛游到橘子洲上了岸,巡逻艇随即靠岸。随从递给他袍子、拖鞋和香烟。我们赤足上岸,只穿着游泳裤。

小岛上破破烂烂几座小茅房,根本没有橘子树。毛走到一间破屋前,正有一位穿着补锭衣服的老太婆,坐在屋前缝补衣服。毛坐下来,吸着烟,谈了起来。毛问:“日子过得怎样?”那老太婆不知道眼前这位就是毛主席,自顾自补着衣服。毛又问了一次。她勉强说:“马马虎虎。”她根本未抬眼瞧毛一眼。

有不少小孩和大人围了上来。毛谈起他年轻时常游来橘子洲的往事。那时岛上就已是一片荒芜。

我们后来一九五九年六月又回来时,橘子洲变得毫无人烟。原来毛突然在橘子洲上岸,把当地的公安厅搞得胆战心惊。在毛走后,公安厅和军区派出一队士兵,去岛上清除“坏分子”,迁走所有的居民。公安厅在岛上种满了茂密的橘子树,秋天橘花盛开,整个岛成了花团锦簇的大花园。我问李祥那个老太婆到哪里去了。李推说他不知道。我想李一定知道,只是不想说实话而已。

第三天游湘江,又发生了一件没有想到的事。大家正顺流下浮时,韩庆余忽然大叫:“不要到这边来。”原来湘江没有涨水前,江边挖了一些储粪池,江水一涨,淹没了粪池,老韩不知道,游进一个粪池中间,弄了一身大粪,大家放声大笑。

晚上我向毛说:“这样游水很安全,可是大粪池到底有些……”我话没有说完,毛大笑说:“湘江太窄,游长江去。”

过没几个小时,我们便坐上了往武汉的专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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