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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安日记(97)

1945年8月7日

所有的美国电台都报导说:昨天已向日本投了第一枚原子弹,相当于两万吨TNT。杜鲁门总统说,整个日本行将成为废墟。

原子弹扔在广岛。爆炸后,全城笼罩在一片浓烟烈火之中。

大会上那些理论水平低得可怜的发言,不禁使我回想起我在1942年“洗脑筋”高潮时所作的结论。

中共干部的文化水平离要求还很远。谈不上受过什么基础扎实的教育。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原则只是在形式上被接受。这不叫教育,而是一种非常肤浅的速成的理论训练。大部份工作人员满足于简单的学童式的训练。在这同时,则是有组织地、自然而热心地接受“毛的思想”。因为,这是盛行于这个国家的小资产阶级思想的精髓。

十月革命的胜利和共产国际的活动,导致了中国共产党的建立。可是,后来共产国际经常受到各种小资产阶级朋友的激烈的反对。当然,这里有社会经济的原因。可是,帝国主义把它变成了殖民地的中国,人民处于文盲状态,很多世纪以来,国家是落后的,这种情况,也起了很大的作用。

至于说到中国共产党,它是软弱的,思想上动摇不定,而且绝不是统一的。

这里的人们背诵着马克思主义的主要观点,把它们当作抽象的教条来背诵。党内只有几个人,有权阐述马克思主义是否“适合于中国革命”。对其他人来说,马克思主义哲学好比是赞美诗。结果,马克思主义思想就与民族主义的、无政府主义的和小资产阶级的思想溶成了一体了。

中国不像俄国,缺少一批在传播马克思主义方面起过重大作用的党的知识份子。

大、中、小学的教育还带着中国封建落后的痕迹,充满着过去那个时代的残余。中国几百年来,按照传统的做法,凡属有生命力的思想,统统都为教条所扼杀。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正是这一切。使他们误解了并进而歪曲了共产国际的活动。

深深扎根于中共党内的各种机会主义倾向,是由中国和整个世界形势发展的特点造成的。日本对中国的长期侵略,与当前的世界大战,给共产国际的活动造成了极大障碍;相反,却使各种机会主义理论得以蓬勃发展,降低了马克思主义思想水平,造成了对马克思主义哲学作功利主义的理解把它庸俗化的现象。

1945年8月8日

就波茨坦会议的结果发表的评论真是数不胜数。

美国人在8月6日用超级炸弹这种崭新的武器轰炸了日本。杜鲁门和艾德礼就此发表了谈话。所有电台从早到晚都在广播对广岛的原子弹轰炸。

美国电台说,这个城市已被彻底摧毁!

在中国沿海的日本阵地,受到同盟国从航空母舰起飞的机群的袭击。

国际军事法庭已经组成。

昨天,中国政府领导人宋子文,由外交部长和一批高级官员陪同,又到莫斯科去了。斯大林接见了宋。

毛把“党内的巨大变化”归功于整风运动。

他在5月25日的讲话中,提到了“长达三年的整风运动”。

这就是说,中共中央主席认为,这次镇压运动从1942,1943,1944年一直持续进行到这次代表大会。这也就是说,我的看法是对的—他还用整风的办法对大会代表“洗脑筋”。

对毛泽东歌功颂德的趋势,越来越明显了。他现在被称作“中国革命的旗帜”,使中共不受“小资产阶级工贼”侵蚀的救星。更有甚者,所有不同意他的人,都被视为反毛主义者而受到镇压。洛甫5月2日的讲话无疑已说明这个问题。只有“系统地学习毛泽东同志的著作”,才能掌握革命理论,才能发扬“无产阶级革命精神”。只有毛泽东的著作,才是必读的重要著作!

对这次代表大会,中共中央主席会感到得意的。

毛泽东生就是个演员。他懂得如何掩饰感情,即使在熟人面前,也能机灵地扮演他所需要的角色。

有时,他耍弄人,可是装得很认真。事后,他还要问问人家,他装得像不像。

和毛泽东一起上街,边走边谈,他在阳光中眯着眼睛,心满意足。代表大会以后,他情绪很好。他还跟往常一样,敞着上衣领子。他谈了党的团结问题。

这个“团结”的公式,是毛泽东用来掩盖他在夺权斗争中的残暴行为的。

1945年8月12日

日本通过其在伯尔尼的使馆宣布,它向所有的交战国无条件投降。

毛泽东在和我的一次谈话中说,苏联现在或将来,应该向中国提供无偿援助。中共和联共(布)目前和将来的关系,全都靠这样一点来决定。

毛泽东对苏联抱有一种本能的恶感。他把苏联看作是思想上的对手,尽管保证友好的话都给他说尽了。对共产国际和联共(布)的厌恶既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也不是出于个人的好恶。这种反苏主义已有十年的历史,了解这一点是很重要的。这可以追溯到他派王稼祥到莫斯科去摸清共产国际的“支持投降主义”情绪的时候。毛泽东认为共产国际和莫斯科是在造就“教条主义者”。从遵义会议以来,毛泽东就在逐渐地、一步一步地破坏联共(布)与中共之间的关系。他在按他的计划改造中国共产党。

他认为革命的主力在农村,就在这个问题上,他不同意共产国际的看法。他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中共在农村地区扎了下来。事物按必然规律发展,中共开始蜕化为一个具有独特思想的农民党。很自然,在这个蜕化过程中,中共党内充满着国际主义与民族主义倾向,马克思主义与小资产阶级倾向的斗争。可以说,这种斗争还没结束。

由此看来,“现实的马克思主义”并不是一个走运政客的的活动的产物,而是一种具有牢固的思想基础和经济基础的哲学体系。不管他们在大会上说什么无产阶级思想,在党内找不出无产阶级思想的痕迹。无产阶级思想在这里被解释成对毛泽东的意志的军人般的服从。就这样,党闭塞了,农村把党“蛀空”了。毛泽东确实成了领袖,但并不是无产阶级先锋队的党的领袖。一切事情都按“存在决定意识”这一经典的公式进行。

总起来说,“现实的马克思主义”这种整风式的马克思主义,并不是历史的狂想曲,而是客观事物发展的反映。客观事物在发展过程中已经起了作用,现在还起作用,并且将继续起作用。这个过程是从一个国家的生活方式、经济、阶级关系、传统等等情况中产生的。中共就是从这些因素所创造的环境中不断发展起来的。

这说明为什么不仅毛泽东,而且党的所有其他统治者也是厌恶苏联、共产国际和联共党的。他们没有推动历史,而是这个人数众多的农民国家,它的客观进程的力量在推动着他们。既然是这样,要“指导他们一步步向前走”是无能为力的,因为这是这个国家的国情的集中表现。他们是怀有民族主义野心的小私有者哲学的极端表现。中共的这个变化过程会有各种形式,但其实质和方向是不会改变的。

我了解他们对苏联和联共(布)的真正态度。即使确当前这种被迫表示良好愿望的气氛中,他们对布尔什维主义的言论和态度,同德国社会民主党领导人一次在饭店聚会时的情景,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马克西姆·高尔基曾目赌那一情景,并作了描述:“喝着来莱河地区产的白葡萄酒和啤酒;葡萄酒是带酸味的佳酿,喝了暖身子,啤酒也不错。社会民主党人在谈到俄国革命和俄国党的时候,也带着酸味,抛不掉优越感。而当谈到他们自己的党、德国党的时候,则觉得非常之好!总之,一切都是那样自满,叫人觉得,连椅子也因被这些尊敬的领导人的屁股坐过而感到心满意足!”中共领导人用“现实的马克思主义”毒害的,不仅仅是他们的党和人民。

我是从正统的马克思主义立场来评价“现实的马克思主义”的,因为我不承认任何其他的看问题的哲学方法。我的结论是以事实作根据的,而不是以一些词句,或诸如《新民主主义》这样一类毛泽东的著作为根据的。

在这里回忆一下罗莎·庐森堡关于机会主义份子的一段话,那是非常贴切的:“你们不是站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上,你们是坐在甚至躺在马克思主义上面。”

我甚至想用更尖锐的话来谈毛泽东及其在中共党内的支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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