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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安日记(31)

1942年,刘伯承、叶剑英、朱德在延安高级技术干部会议上

1943年10月3日

任何权力斗争都反映了经济和社会发展的规律。毛泽东和他的亲密同僚抓权,这客观上是有利于中国小资产阶级和民族主义份子的。小资产阶级倾向因特殊的历史条件不同而有不同的思想表现。但是,小生产者所有制哲学的支持者,拿这种哲学来反对无产阶级的革命思想,往往不自觉地暴露出这种哲学的反动本质。

我感到满意。有我们在这儿,就能使中共国际主义派的领袖王明,免遭谋害。

显然,我们对延安事务的了解,也防止了其他中国同志被害,并在某种程度上约束了恐怖措施。

我相信,在揭露国民党和日本“特务”的运动之后,接着就要把所有“教条主义者”,特别是所谓莫斯科派的人,不分青红皂白地统统从肉体上加以消灭。

有人在夜里把我们电台的天线破坏了。里马尔去修理的时候,多尔马托夫不得不使用备用电台。

1943年10月7日

杨松临死之前讲到康生对他的仇恨。

10月5日,《解放日报》发表了毛泽东的关于国民党在重庆的动向一文。

中共中央主席断言说,除了八路军和新四军之外,谁都不打日本,还说,特区的领导是帮助重庆抗战,而不是破坏重庆抗战。

毛泽东援引了蒋介石最近在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全会上的声明:

“……应宣明中央对于共产党并无其他任何要求,只望其放弃武装割据……之行为,……”

毛泽东带着几分挑拨的口气写道:

“……本来,国民党人的主意是叫苏联独立去拼希特勒,并挑起日寇去攻苏联,把这个社会主义国家拼死或拼垮,……”

真是天晓得!这不就是毛泽东这些年来的对苏政策吗?蒋介石和毛泽东不都是希望苏日开战吗?

1943年10月10日

枣园是毛泽东居住的地方。在延安,谁也不知道那儿是什么样的。中共中央主席的住处是在山坡上,离果园只有几步路。这是一个可靠的防空洞,有许多秘密地道通向附近一些荒凉的山沟。

离小小的延河不远,在土墙后面桃林的绿荫深处,在持枪卫兵的保卫下,毛主席消度着他的悠闲时光。

即使是他的最亲密的同僚要去枣园,也不能想去就去。人们只是应召而去。未经毛主席许可,谁都不得去打扰他。

刘少奇执行着毛泽东的命令,还加上他自己的干劲,在杨家岭称王称霸。他现在不再是新四军的一个普普通通的政委了,而是党内掌握大权的第二号人物了!

莫斯科几乎天天礼炮隆隆!红军正在解放一座又一座的城市。

虽然关东军还部署在我国边境附近,但是苏联在远东所受的战争威胁消失了。

可是,日本摆开的这种阵势,牵制了苏联多少个师的兵力啊!这种阵势为德国人达到他们的军事目的帮了多大的忙啊!好几十个满员的苏联正规师不能开赴前线,为此又付出了多少生命的代价啊!

1943年10月19日

有一种思想,可能是离经叛道的思想,缠住了我。我看不出毛泽东和他的支持者与国民党领导人有多少差别。

我从日本电台听到下列有关蒋介石的话:“……他固执,无情,野心勃勃,结了四次婚……”这不也就是毛泽东的特点吗?!甚至在私生活方面都巧合。

两个民族主义者,虽然从不同立场出发行事,但都为权欲迷住了心窍。

可是,如果说,一个是在重庆公开这样干,但至少他还在抗拒外国侵略,而另一个却忘记了自己国家的荣誉和苦难,欺骗了党,毁了受到爱戴的党的领导人。

看着同志们整装待发,我心里很难过。我想家,想俄国,对延安的残酷现实厌倦透了。

虽然没有人把“百团大战”的失败归咎于彭德怀,但确有这类风言风语。这就使毛泽东有了根据,认为军事领导人,包括朱德在内,都是无能的。他也就能坚决收缩八路军的作战活动了。他是这里至高无上的军事权威。在中共军队历次主要战役的指挥中,毛泽东也是参与其事的,但是没人敢说。“百团大战”的失败,使指挥官甚至更加听命于毛了。

1943年10月24日

一架TB3飞机,一溜烟似的在空中消失了。现在只剩下我、奥尔洛夫和里马尔三个人了。

明天,我要搬到枣园附近的房子里去,跟窑洞生活告别了。

我最担心的是,我的身体不知能坚持多久。我得对这里的许多事情寻根究底,因为一些十分重大的事件正在这小小的延安发生。尽管有种种困难,我不停地给自己打气:“要坚持,坚持,再坚持!”

我读了一批信。玛丽亚和孩子们都很好。

在库尔斯克附近的战斗中,德米特利【玛丽亚·丹尼洛夫娜·弗拉基米洛娃的兄弟】牺牲了,二十岁的护士娜佳【彼得·弗拉基米洛夫的侄女】,在一辆救护车里和伤员一起被德国飞机扫射死了。

玛丽亚的三个兄弟,已经牺牲了两个。

延安的形势令人沮丧。最近的事态发展,使人们不敢与朋友往来,避免在公事以外进行接触,彼此之间互不信任。人们露出紧张和恐惧的神情。

人们都无意维护真理和保护被诬陷的同志,也无意听取对这个或那个问题的解释。人人为保命而斗争。不用说,好多坏蛋倒玩弄“忠于毛”的一套而爬上去了。作这类事情,专业知识、贡献和经验都不必有重要的是表明自己对毛泽东忠心耿耿,对此大肆叫嚷,同时诽谤自己的同志。

党的原则为个人钻营、毫不掩饰的献媚和自我贬损所取代。自我贬损正在成为延安一般生活的特点。人们似乎发了疯,他们不惜任何代价争取生存,保住职业,尽可能向上爬。什么荣誉、尊严和同志友爱,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人们不发表自己的意见,而是引用毛主席的讲话和文章。这一切都发出反苏、不信任我们党和不信任苏联政府政策的气息。

在这种情况下,王明不可能指望得到谅解,甚至不可能指望按照公认的党的准则对他进行客观的批评。他处境非常困难。疾病和卑鄙的影射攻击。把他的身体和精神都搞垮了。

王明被指控为犯有十恶不赦的罪行。据说,他跟人民的敌人、汉奸以及蒋介石有来往。他妄图把投降主义路线强加给党(就是坚持共产国际的路线),从而“暴露”了自己的面目。他“迷恋机会主义”(也是由于他支持共产国际路线和主张同联共(布)友好)。

康生干得最起劲。所有的会议、集会和其他事情,可以说都是由他的人来组织的。使国际主义者和“教条主义者”丢脸的恶言秽语,都是从他的办公室放出来的。他使整风高速进行。刘少奇是整风的理论家,康生是整风的实际组织者,而中共中央主席则是整个运动的教父。

康生对王明特别冷酷无情。除了其他原因之外,他个人对王明抱有强烈的恶感。他死抓住他的政敌不放(过去在莫斯科,康对王明在若干问题上对他态度不诚恳,怀恨在心)。我跟他谈话时提到王明,刑官的脸色就变了,显露出敌意来。不断激怒康生的,是他不能干脆杀掉王明,是他对王明的政治斗争进行得不顺当,因为王明在党内有身居高位的支持者,而且直到最近他还代表了一个强有力的国际无产阶级组织的路线。康生以公开蔑视的态度来谈王明。

反对共产国际的运动是以开除王明出党为前提的。听康生的口气,我感到王明有被开除的危险,而且实际上这是毛的一伙人策划的。

王明处于绝境。他难以相信,由于他忠于共产国际及其所制定的政策,由于同这个国际无产阶级的杰出的工作人员接触,政治生命就要被毁掉。他确信共产国际的政治方针是十分正确的。他认为,抗日统一战线是打垮军国主义的日本、解放祖国和加强中国共产党的捷径。不能见到王明了,刑官采取一切警戒措施把他隔离起来。我设法得到毛泽东的准许,让奥尔洛夫去探望王明。对康生派去的医生的工作情况加以监督,是绝对必要的,因为康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奥尔洛夫去的时候,王明跟他的妻子在一起。他一看到安德烈·雅科夫列维奇,不禁潸然泪下。

王明的体重大大减轻了;他很衰弱,还不能走动。安德烈·雅科夫列维奇给他查病时,王明要求他发一份电报给季米特洛夫同志。

安德烈·雅科夫列维奇说,他把满足这个要求看成是他的义务。王明口述了电稿。奥尔洛夫答应立即通过我们的电台把电报发出。王明叫他不要把发电报的事告诉任何人,因为他这样做是不会受到宽恕的。

王明看来精神沮丧,疲惫不堪。这是可以理解的,因为问题不在于他有病,而在于他处境特别困难。王明的朋友抛弃了他,谁也不去看他。总之,他是完全孤立了。更有甚者,他对周围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他的妻子不敢告诉他反共产国际的运动(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反王明运动)的真正规模。他不知道他即将被开除出党,不知道党的工作人员都厌恶他,不知道其他许多事情。过去跟他一起工作过的人,一些确信共产国际的政治指导正确的人,都声明与他脱离关系。他不知道他的追随者中,绝大部份人抛弃了他,甚至站出来反对他,给他加上一些新的罪名(为了讨得中共中央主席的欢心),在党的面前贬损他。

康生越干越起劲。眼下他在组织人折磨王明的妻子。

康生的打算,简单说就是,如果不能毒死王明,也要把他迫害致死。王明没有一天不受到“关注”。

我立刻把王明的电报发出。王明要求前共产国际的领导人告诉中共领导,说他是遵循共产国际的路线的,是遵照其决议去做的,这是他的任务和职责。他坚持认为,毛的新路线违背了反法西斯斗争的利益,因而实质上是一条分裂的路线。

1937年12月会议的决议和六中全会的部份决议,已被看成是机会主义的了。这对中共的国际主义派又是一个打击。

有迹象表明,曾经趁彭德怀和周恩来不在延安的时候,对舆论施加过压力,……他们两人是参加了那次全会的。既然全会的思想被歪曲了,那么趁他们不在的时候来诋毁他们的名誉,是最容易不过的了。

中共的全部历史,甚至是最近的历史,正在仓促地加以修订。

八路军的参谋长叶剑英和朱德一样,由于是王明集团的成员,实质上被免职了。目前,他的工作是处理有关日本军队和国民党军队的情报。他是一位能干的外交家,他们经常派他同国民党的代表会谈。他是朱德的密友,痛恨康生。

叶剑英和朱德都住在王家坪。

刘伯承是129步兵师师长,高个子,大脑袋,体格壮实。他对部下不摆架子。多次受过重伤,精通军事科学。他一直在敌后活动,是同彭德怀一起来到延安的。他和叶剑英因属于王明集团,而在等着受处份。

晋察冀武装部队司令员聂荣臻,从战地司令部来到了这里。他被指控为王明的支持者,犯有“教条主义”和“经验主义”错误。

红军队取得的胜利越大,中共领导人就越是热情地表现得对苏联友好。我每天都受到人们的祝贺,而这些人昨天对我们的不幸还在冷嘲热讽。连康生也不叫人监视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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