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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租,让我能假装在北京有个家

刚毕业那会儿,我和大学室友阿毛蹲在宿舍走廊,商讨合租大计。

这个愿望由来已久,二十岁出头没毕业的年轻人,都向往过《爱情公寓》那样的生活。

理想的状态就是,有一帮狐朋狗友,白天各自上班,晚上回家毛豆啤酒一顿安排,甭提有多美了。

三年后,当我独自一人躺在十五平米单间的小床板上,听着隔壁厕所,那对合租小情侣嬉笑打闹,在凌晨一点,睡意全无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世上是没有《爱情公寓》的,顶多只有奇葩小情侣,在你的隔壁深夜共演爱情共浴。

因为长期要把耳朵贴在墙上才能听清他们的谈话内容,还导致我患上了严重的颈椎病。

合租不易,年轻人在背上房贷之前谈的归属感都是放屁。

对于在大城市生活的年轻人来说,租房永远是他们步入社会遇到的第一个坎,也是他们一辈子都记得的痛。

回到毕业那会儿,我和阿毛蹲在宿舍走廊商量合租大计,阿毛是我上铺的兄弟,我们的感情如胶似漆。

毕业后,阿毛工作地点定在望京,而我在房山,这两个地方在北京的位置,好比中国地图上的黑河到腾冲。

当时我们年少轻狂,意气风发,摊开北京地图,我们找了一个折中的位置,阿毛指着天安门附近说,“在这附近找房子吧,这样我们上班都近。”

我们上网查租房,越看越绝望,从二环一直看到了六环,差点看到河北去了。

“我们的工资可能连房租的首付都付不起”,阿毛黯然的说。

我们当即决定散棚,从此分道扬镳,各自租房,革命的友谊经不起现实的考验,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的残酷:

睡在你上铺的兄弟,最后都变成了异地。

我租的第一个单间,在门头沟。

北京的地名很多都非常奇特,不是这个村就是那个沟,刚来那会儿我特意去考察了宋冬野唱的安河桥,回来后我破口大骂:“安河桥哪有河,就是一条臭水沟啊!”

阿毛不耐烦的说,“奶子房还没有X子呢,骚子营也没有X子啊。”

我租的那套房,总面积90来平米,被中介硬生生隔断成五个房间,中间一条过道,浴室厕所总面积不到五平米。

楼道里密密麻麻贴满了小广告,那电梯感觉只有90年代香港鬼片里才能看到,写着荷载十五人,但超过五个人就会发出警报,除了里头有鬼,我想不出什么合理的解释。

房间小到只能摆下一张床,进门拖鞋就能撞到床腿,和网站上“拎包即可入住”的描述相当吻合。

而此房最大的特点就是完全不隔音,住了一个星期,我连隔壁东北大姐“二舅家的金毛得了白内障正在住院”这种事,都能在她每天晚上十一点准时的大嗓门电话中,听到最新的进展。

东北大姐养了一只泰迪,此狗相当奇特,见人就想日,见狗就想咬,性取向极其不正常,每次泰迪冲向路人的时候,大姐就会破口大骂,但是从来不上去阻止,站在一边嗑着瓜子笑,感觉很兴奋。

住了半年,我被这条泰迪已经凌辱了不下十次了。

除了东北大姐,屋里还住着一对喜欢半夜洗澡的小情侣,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什么叫“不怕房小住不下,就怕隔壁情侣动静大”,一对每天都要吵架的夫妻,和一对永远在炒菜做饭和吃饭两种状态中的母女。

合租最容易出现的问题就是经济纠纷,平时大家不相往来,和和气气,一到了缴费的时候,小情侣和那对母女就要打起来,小情侣声称从来不用厨房所以不交燃气费,母女党称他们每个月洗澡都要多用两吨水,吵到激烈的时候,只差没拿菜刀互砍了。

我白天在办公室被训的头皮发麻,晚上回了出租屋又永远不得安宁。有时候半夜我看着天花板,听着东北大姐的拖拉机一样的呼噜声,都会想坐牢是不是比这要安逸一些?

后来涨了第一笔工资,我毫不犹豫选择了搬家。中介小哥得知我不续租后,就再也没有叫过我哥了。他叼着煊赫门,替我安排:把东西搬走,三天之内押金就会一分不少地退给我。

在我搬走之后,第二天,小哥就拉黑了我的微信,号码也注销了,从此在茫茫人海的北京,我再也没有遇到过那个操着碴子口音,叫我大哥的男人了。

在北京,也许总有在门头沟里翻船的时候吧,我这样安慰自己。

第二次租房我的预算在两千五左右,在北京,这个价位可以在四环租一个最小的次卧。但对于我来说,有一个朝阳的房间,生活仿佛就能发生质地的改变。

换工作之后,住进了朝阳区,大家都知道的,全国知名的情报机构,旁边就是公园,每天走在路上感觉练操的大爷都异常强壮,大妈们的目光异常锐利。

黑中介小哥自豪的跟我介绍小区周边的配套设施:“这就是大悦城,附近住的全是网红和明星,宋冬野,知道吗,丫就是在这条路上被朝阳群众举报的,现在都进去啦!”

我心想能不提宋冬野这茬吗?

我一咬牙,两千五就两千五把,押一付三我也认了,只要能舒舒服服住下来,也值了。那段时间我的生活像打了鸡血:我住在朝阳区,房间有朝阳的阳台,每天第一缕朝阳刺瞎我的双眼,我起床刷牙洗漱,骑着小黄车冲向地铁站,朝气蓬勃,感觉自己即将成为下一个张朝阳。

一个星期后,被生活重担压弯了腰的我,开始对阳光开始过敏,我把唯一的床单卸了下来,挂在了窗户上当窗帘,不到七点四十五分绝不起床,准时踩点,坚持赖床。

合租的还有三户,主卧住着一位浓妆艳抹的姐姐,据了解是做医美行业的,她的脸就是最好的产品宣传,山根耸立,据说几千块一针在里头,站在她的侧面基本上看不到山的那边有什么,十分壮观。

隔壁屋住着一位姑娘,职业不明,她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都贴上了字条,比如“洗澡后把喷头挂回原处,请自重!”、“做饭后打扫干净,请自重!”、“洗完衣服取出,请自重!”。房间各个角落都是她让人“自重”的字条,像是辟邪符一样。

然而自重姐通常也不太自重,经常把姨妈巾堆在厕所,好几次在洗碗池洗头发堵住了下水道,还有一次偷吃了我放在冰箱的西红柿,整整一盒,我还没来及洗啊,就只剩下了六颗。

我本来以为住进了高档一点的小区,室友们的素质会有所提升,但是根据我放在阳台上的洗衣液飞速流失的速度,我逐渐推翻了这个想法。有一次捉耗子的时候,我打开了洗碗池的橱柜,发现里面整整齐齐藏着一排自重姐的洗衣液。

“步入社会后,要学会自私一点,人最后都会变成独居动物,合租只是迫不得已罢了,这就是城市生存进化的法则”,阿毛在电话里跟我说。

对面屋子还住了一个大学生,听说是二战考研的,为了减少和人类的交流,他每餐都点外卖,而且外卖进了他的房间,就永远不会出来。有一次我路过他的房门口,看见垃圾差不多要溢出来了,散发出一股浓烈的恶臭,桌上放着几盆高高的盆栽,仔细一看,靠,居然是外卖盒里的烟头。

我看见一个人躺在沙发里,电脑桌面亮着,显示的游戏界面,那哥们好像隐隐约约在啜泣,我没敢上去安慰他,只能偷偷帮他顺走了一袋垃圾——因为实在是太臭了。

生活在这个城市,八点之后,似乎每个人都不轻松。每天躺在不属于我的床上,总感觉生活里缺少了点什么。

阿毛说,是归属感。除了厕所纸篓里的卫生纸和满屋的女人的头发提醒你,你正和一些同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生活在一起之外,城市里的合租室友大多不会有其他的交流,打开房门的第一件事就是锁上门,大家避免交流,避免产生感情,因为明天一觉醒来,说不定大家又要各自搬去不同的地方。

说实话,北京的房价从来没有给我生活的压力,因为我压根没有想过有一天能在北京买房。

海明威在《流动的盛宴》中写到:“假如你有幸年轻时在巴黎生活过,那么你此后一生不论去到哪里她都与你同在,因为巴黎是一场流动的盛宴”。

我参与了这场盛宴,碰到了形形色色的室友,遇到了都一般傻逼的黑中介。工资上涨的速度,还赶不上房租的涨速,每年挣得多一点,就搬个家,往里头住的近一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和阿毛住到天安门附近一万三一个月的房子啊。

那里或许是租房客们离梦想最近的地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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