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聋儿14岁被拐,流浪25年找妈妈

25年前,新丰有个14岁聋哑男孩,跟着妈妈去上海,结果在火车站被人拐走,他不会说话也不识字,也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但是这二十多年,他一直不停地想要回家,他从西安奔波千里来到江南,听不见声音,也说不了话,小时候被人拐走,左边眼睛被打坏,为了回家,跳运煤车、捡饮料瓶、卖‌‌“流星雨‌‌”···记忆中的青团、粽子、方糕,让他一步步摸索到江南…

0岁左右时,他和妈妈出去玩,在汽车站被人拐骗。

在约20年的流浪生活中,他像‌‌“隐形人‌‌”一样,一边流浪,一边寻找妈妈,每到一个地方,他就去寻找当地的汽车站,因为在他记忆里,他和妈妈就是在汽车站分开的。

他是记者接待的一位‌‌“特殊‌‌”求助者。他是个聋哑人,不识字也不会写字,他不知道自己哪里人、出生日期,甚至无法确定自己的名字。

他看到介绍杭州的照片上有他小时候吃过的小吃以及看到过的船,从西安赶到杭州来寻亲。

所有的线索,只有他手中拿着的一张纸,上面有不同好心人写的嘱咐和指点,以及他自己在网上找到的小时候吃过的零食照片。

家乡的记忆

昨天一早,车开始慢慢接近村子,路边油菜花正盛开,他指着窗外,‌‌“嗯嗯‌‌”地‌‌“说‌‌”:这以前他看到过。但他又用手碰碰胳膊,‌‌“说‌‌”:路不像,要再往前看看。

他看着窗外,我们坐在他后面,语言的障碍把我们触手可及的距离,无限拉远,我无法通过他的‌‌“语气‌‌”辨别他是兴奋还是难过。

前天晚上,杭州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和嘉兴市公安局刑侦支队远程比对结果出来:聋哑寻亲者的DNA数据与嘉兴新丰俞家的DNA数据符合亲权关系。

我们告诉他:你的爸爸妈妈找到了,在嘉兴新丰镇。

他先是很惊讶,然后用两只手的食指和拇指在左胸口比了个心,又朝我们竖起大拇指,表示感谢。

这么多年的流浪生活中,他和别人的交流,用的是在一个救助站学来的‌‌“土手语‌‌”,他自己揣摩的手语中夹杂着他的生活经验,比如他‌‌“说‌‌”饺子,是比划着做饺子的过程。

他不识字,不会写字,提供的寻亲线索——他吃过的粽子、菱角、方糕……他看到过的船、家里种的水稻……都是根据他记忆中对事物的印象、颜色和形状,一点点保存起来,一片片拼贴出对家乡、家的记忆,而中间断开的虚线,是这么多年,家乡的变化。

下跪

丁字路口,迎出来的二姐在哭,拉着他的袖子,眼睛红着,问:你还认识我吗?

他摇摇手。

二姐是家里三个孩子中唯一健全的,但她不会手语,她指着自己,指指他,用手比划到腰间,大概是说他不见时,只有那么点高。

有人用中指在嘴上一靠,摸摸耳朵,拉下中指,告诉他:‌‌“是你的二姐。‌‌”

他跟着重复动作,眉头皱起来,眼神从疑惑到难过,眼睛红了。

站在门口的老伯走过来,‌‌“扑通‌‌”,他跪下,他一眼认出了爸爸。

大姐用大拇指靠在嘴唇上,‌‌“是爸爸。‌‌”

爸爸低头,扶着他肩膀叫:‌‌“儿子。‌‌”老人也不知道说什么,伸手拉儿子,两双手握住,老人心疼,拉他起来。

‌‌“你丢了后,我们到处找你,找不到。‌‌”大姐也是聋哑人,她没学过手语,所有的手势来自生活,她‌‌“嘤嘤‌‌”地哭,拍拍他,又伸出三个手指:‌‌“我们是三个人,我是老大,她是老二,你是老三,我们找你找不到。‌‌”

‌‌“我被一男一女骗走了,让我去偷东西,男的还打我。‌‌”20多年流浪的委屈,全部浓缩在他几个简单的手势里。

‌‌“我们原来的家在那里。‌‌”二姐指指自家屋后。

‌‌“先回家吧!去看看妈妈吧!‌‌”他跟着姐姐走,身后,赶来的村民说:‌‌“我认得他啊,他认不出我们了吗?‌‌”

错过

妈妈躺在床上,前段时间,摔了跤,骨折。

他坐到床边,拉着妈妈的手,床前片寸之地,已被摄像机和照相机包围了。

妈妈耳朵听不见,紧紧抓住儿子的手,老人没见过这样大的架势,她不知道说什么,眼神殷切,又有些愧疚,抹着眼泪。

25年前,妈妈原本带儿子去上海看听力问题,从村里坐车到了嘉兴汽车站,她去上洗手间,出来,儿子不见了……她没文化,四周找了找,没看到儿子,哭着回家,也许因为急,说成孩子在上海火车站不见了,丈夫一边骂她,边叫上舅子,几个人一起去上海火车站找。

而根据他回忆,被拐的那天,他和妈妈坐了汽车,在汽车站那有一个公园,离火车站很近,妈妈还带他去公园玩了下,符合这个特征的,是嘉兴火车站

也就是说,其实,当时母子俩并没有到上海,而是在嘉兴火车站附近分开的。

这一分开,就是25年。

这一错过,就是25年。

但谁又会想到呢?

误解

谁也不会想到,这么多年里,妈妈一直被人误解:弄丢儿子后,村里有人觉得是她故意弄丢的,‌‌“她又没去过上海‌‌”,这种误解至今没有消除……但他是他们家唯一儿子,‌‌“弟弟出生后,村里老人说我爸爸高兴坏了,好好地走路,都摔了一跤,掉到河里了。‌‌”二姐说。

舅舅、爸爸几个人在上海找了三天,没有半点影子。

‌‌“我们去问,去打听,也找派出所,我说我儿子不会说话也听不到,他们说要是他们听到哭啊叫啊,他们一定会发现的,可是我儿子不会说话啊!‌‌”

他真名叫俞中良

院子里,新丰派出所民警在石板上摊开电脑,准备给他办理落户手续。

他的户口已经被注销了,和他有关的信息只留存在早年家里一本宅基地所有权登记小册子上,他叫俞中良。

他没读过书,家里拿不出钱让他去上聋哑学校,爸爸在河埠头做搬运工,搬运大米,养活家里三个孩子。

他对自己名字的记忆来自小伙伴,他记忆中自己的名字是俞忠良,他并不知道中和忠是不一样的。

表哥听力也有残疾,上过聋哑学校,拉着他比划:你还记得我吗?小时候,我们一起玩。

他迟疑,挠挠头,突然笑了,‌‌“你还打过我。‌‌”他比划着,这是这些天,他第一次笑,他说自己不会笑了,而二姐说弟弟以前很调皮,很开朗的。

‌‌“是的,是的。‌‌”表哥不好意思地承认,‌‌“小时候,我经常欺负你。‌‌”

二楼,是给他准备的房间,知道儿子要回来,父母从二楼房间搬到一楼,托外甥帮助儿子找工作,说如果儿子找到工作了,他们再搬回去。

25年!他一边流浪,一边找妈妈

25年的流浪生活,逼得俞中良学会了在夹缝中生存。

被拐骗时,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几岁(记者注:直到昨天,他才知道那年他14岁)。

被拐那天,妈妈带着他出门,从村里坐车到了城里。

他和妈妈等车时,妈妈要去上厕所,让他等。后来,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也是聋哑人,他们说他妈妈在火车站那,让他跟着他们走。

他跟着到了火车站,没看到妈妈,那两个人却带他上了火车,坐了很久,才下车。

下了火车,已经是晚上了。他进了一个屋子,里面有好多聋哑人,有个小女孩还有两个小男孩跪在地上……后来,他们逼他去偷衣服,他不愿意去,被他们打了一顿,男的用剪刀划开他的手,鲜血直流,他的左边眼睛被打坏,肿起来。

他趁着一次和其他小伙伴出去偷东西的时候,逃了。

他开始流浪。

跟人上了火车,不知坐了多久,觉得饿,他下了车,在垃圾桶边上捡剩饭吃。

不会说话,不会写字,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看有人在捡饮料瓶,他就跟着捡,看其他人擦皮鞋,也跟着擦,一天赚4块钱。

有时候,没钱了,看到运煤车就跳上去,跟着运煤车走。

他不知道自己到过哪些地方,印象里,去过云南、广西、贵州等火车站,擦皮鞋攒到一点钱,就去找妈妈,一年又一年,去过很多地方……

他全部的生活半径就在火车站周围,他觉得这样容易找到妈妈。

大概15年前左右,他跳上运煤车,到了湖北宜昌,在火车站一带,饮料瓶很多,一天捡来可以卖十多元,帮人搬行李,人家会给他2元劳务费。

后来,他认识了在火车站兜生意的出租车司机杨师傅,杨师傅是重庆人。

也许大家都是异乡人吧,杨师傅对他并没有什么成见,带他去自己家里吃饭,‌‌“你搬来和我们一起住吧‌‌”,杨师傅收留了他,因为觉得‌‌“他人很讲情义,也很老实‌‌”。

渐渐的,他在湖北宜昌生活安定下来,他租了房子,60元一个月,和杨师傅成了邻居。当时杨师傅小儿子刚出生,因为自己要跑车,‌‌“孩子都是他帮我带‌‌”,杨师傅说,他对孩子极好,只要攒了钱,就会给孩子买小玩具,买吃的,‌‌“今年过年,我跟他说,如果他一直找不到家,我想把自己小儿子给他当干儿子。‌‌”

他依然在火车站附近捡饮料瓶去卖,省吃俭用,一年赚1000元左右,为了节省,他一天三餐都烧面吃,生活艰难,衣服破旧,但他把自己收拾得很干净,这次来杭州穿的衣服是花了60元买的,一件仿皮夹克,穿了双仿真皮鞋,想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一点。

在宜昌呆了10年左右,火车站一带拆迁,他没了地方住,有人喊他一起去西安,到了西安,和他一起去的人去偷钱,‌‌“我不想做这个‌‌”,他就一直在西安火车站附近逛,看别人在卖满天星玩具,他跟着卖玩具,十元三个,‌‌“一天可以赚几十元‌‌”。

去年,他靠卖玩具攒的钱,买了一只智能手机。

有一天,他听到边上的朋友说自己找到妈妈了,他很难过,‌‌“为什么我还找不到妈妈,我就拼命想小时候的事情,爸爸妈妈的样子很模糊了,印象里最深的就是自己吃过的东西‌‌”,他‌‌“说‌‌”。

而他根本无从下手,一次,他跟朋友说,他记得家里稻谷一年收割两次,朋友跟他说那是浙江吧

他拿着手机,找到浙江地图,他不识字不会写字,但手机是智能的,十一个地市的笔画,他只要在手机上照模照样画几笔,屏幕上就会跳出来,他再看字的形状辨识对不对,然后去翻这些地方的美食图片,看着眼熟的,就截屏保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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