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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习班”轶事

毛泽东思想学习班是一个文革名词,简称“学习班”。学习班原义是指为传播某种知识或经验,而把有关人员集中起来的培训方式。这一方法后来被推广到“清理阶级队伍”中,演变为整肃被审查者的一种组织形式。虽然参加者尚未定性为“阶级敌人”,但管理方式已经带有“牛棚”的性质。

电建公司开办的毛泽东思想学习班,主要内容为“斗私批修”“灵魂深处闹革命”。上级要求每个学员都要学习年四旺同志“狠斗私字一闪念”的精神,公开坦白和批判自己思想深处的资产阶级思想,做到“亮私不怕丑,揭私不怕疼,斗私不留情”。而能否做到这一点,则是检验一个人是否对领袖忠诚的尺度。斗私批修的同时还要“向党交心”,交自己的黑心及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非无产阶级思想。学习班里天天开展酷似宗教的“忏悔”仪式,这一套仪式,所有毛泽东思想学习班都不能例外。

记得公司供应科有个保管员,是个很古板的人,干什么都一丝不苟。一次他提醒科长不该接受厂家送的两条牡丹烟,引起科长心中不快,于是就把他打发来参加学习班了。学习班人人头上一把抓,“有枣没枣打三竿”,逼着他交代有什么贪污盗窃之类的问题。这位老保管被逼无奈,就交代说:某年某月某日,我写信时用过公家一张信笺;某年某月某日,吃饱饭剔牙时拿了公家一根大头针,剔完牙扔掉了。然后就给自己大上其纲,说:“毛老人家说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我前者属贪污、后者属浪费,我是一个罪人啊。”学习班政治指导员不信他这一套,像篦头发似的把老头拷问了个六够,结果老头就是一分钱的问题也没有。

一天,徒工小马被要求交代和女朋友亲过几次嘴,摸过她哪里?小马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说:“没有过!”指导员说:“不可能,那你们那次钻进管沟里干甚去了?”小马死活不承认,指导员也没办法。

第二天,大家都抽的没烟了,指导员问小马,小马也说没有了。另一个徒工说时迟,那时快,从小马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扔在了桌子上。指导员打开香烟点了一支,又把剩下的发散给众人后,表情凝重地说:“狠斗私字一闪念,就是要在你的灵魂深处闹革命。私心这个东西人生来就有,总是藏在灵魂的最深处,平时不显露。一旦涉及到自身利益的时候,就会表现出来。比如小马,刚才就在大家都没烟抽的时候动了私心,想把烟藏起来自己抽。他这就属于私欲过重。几根烟事小,但其中的私心可不小。小马这样做,于公于私,都会有危害。”指导员的一席话使小马无地自容。

记得在“向党交心”时,安装工地的老王家庭成员不多,社会关系单纯,实在没什么可交的了,但在一次大会上他放了一颗令人哭笑不得的“卫星”。那天指导员问他:“你再想想还有什么人没交待出来的?”

他思考好久,无奈地答:“我的老爷爷!”

“他今年多大年纪?”

“己经110岁了……”

“哇!”下面一片惊叹声!

“他现在政治面貌如何?”

“不知道!”

“难道你一无所知?”

“我真的不了解,因为他已经死去50多年了!”

这下差点惹怒指导员:“胡毬闹!死了还么多年,还搬出来作甚?”

老王一头雾水地说:“我也没法,实在没别的可交待的了……”

没多久,他总算过了交心这一关!

土建工地瓦工班有个徒工经常站在三楼平台上观察二楼女宿舍的隐私。一天晚上他看见一个女孩裸身换内衣,回去和师兄弟们讲了,于是被人举报,送到毛泽东思想学习班来接受教育。指导员布置学员们一起帮助他,要他把灵魂深处见不得人的、最肮脏的资产阶级思想挖出来,才算是达到了“三忠于、四无限”的高度!

在大家的帮助下,一天他终于道出了灵魂深处最肮脏、最隐秘的事情——想女人。

那时他当时刚刚20岁,正在青春萌动期。一见漂亮的女孩就脸红心跳,可有机会还是喜欢往女孩们身边凑,夜里还常常做些无法言说的梦……真是下流极了!这不是万恶的资产阶级腐朽思想是什么?

于是,他站到讲台前,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地把这些隐秘一一道来:

在工地上,借教某某女徒工学骑自行车的机会,伸手摸过她的屁股……

在工棚里躲雨的时候,借帮某某女孩拧湿衣服的机会触过她的乳房……

在二电厂的游泳池,曾偷窥过女人们更衣……

没人的时候,偷吻过晾衣绳上的女人内衣……

夜里做梦时,曾梦见和某某拥抱在一起……

一桩桩、一件件,他以“脱裤断尾”的决心,沉痛地坦白了这些当时没人知道,但又绝不可原谅的丑行和思想。他痛骂自己猪狗不如,还深挖思想根源,说这都是放松思想改造,偷看外国资产阶级的坏书所致。他还痛下决心,今后要努力地读毛主席的书,争取早日按毛主席的教导重新做人,做“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

轰动!效果十分轰动!

几天后,一纸“逮捕令”展示在他的面前。“犯罪缘由”一栏内写着“流氓罪”三个大字。手铐一戴,他就来到了看守所,后来被判处三年劳动教养。

那时,“早请示,晚汇报”盛行。那些学习班里的“坏分子”也要跟在大家后面,每天去向毛主席“早请示,晚汇报”。人们很快发现了问题:

比如大家在背诵毛主语录“天下者,我们的天下;国家者,我们的国家;社会者,我们的社会;我们不说,谁说?我们不干,谁干?”时,这些“坏分子”也这样跟着背诵,就很不妥当。

在背诵毛主席语录“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利”时,这些“坏分子”也这样说,就显得很滑稽。

每当此时,有心人都在偷笑;那些“坏分子”,自己也感到好笑。

有个仇师傅出身贫苦,还是文革的积极分子。但他在文革的熊熊烈火中,又私自掺上了自己的一把骚火。色胆包天、花心依旧。他和附近村里一个小寡妇苟合,将人家的肚子搞大了,东窗事发,被关进学习班整肃。

一天“早请示,晚汇报”。带队的领队带领大家读的这一段毛主席语录是:“我们共产党人好比种子,人民好比土地。我们到了一个地方,就要同那里人民结合起来,在人民中间生根、开花。”指导员读一句,大家跟着读一句。

仇师傅听的心花怒放。此前他就经常说自己喜欢跟女人结合,善于在女人身上耕田播种。如今自己在小寡妇身上下的种子已经生根,眼看就要开花结果,结果还犯了事,被关进牛棚。万万却没想到,毛主席语录里也有这一条。

平心而论,毛主席说的人民,当然不是指女人。但仇师傅要歪想,别人谁也拦不住。

那是个“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推崇“灵魂深处闹革命”“狠斗私字一闪念”“革命理想大如天,革命意志钢铁坚,革命信仰不动摇,革命精神代代传!”以意识形态的对错划界,瓦解了维系数千年礼仪之邦的博弈规则。无所适从的芸芸众生不得不拜倒在权力的脚下,把“灭人欲”推向了登峰造极的地步,现在回想起来还心惊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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