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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钱这两棵树

何以殖民地香港成就一位真正的学问家?饶宗颐在一次访谈中说:“有香港,才有饶宗颐这个人。很多人愿意接受Model的限制,我不行。”不过饶老先生还是承认:香港自由归自由,还是有很多局限,讲饮食啦、亲子啦、炒股啦、如何买楼保值啦,所以饶先生说:虽然活在香港,我的心却是通向宇宙的。

饶宗颐之有别于钱穆,正因为钱穆之心,只通往中国;钱穆在香港,也开办新亚书院,以继承儒家伦理为己任,有明末清初的王船山颜炎武的山河倾异之痛。

但饶宗颐不同。他老人家有“国际性”,因为通梵文、入西域、远至波斯巴比伦,饶宗颐比钱穆唐君毅看得开,他才不管中华文化花果飘不飘零,中国完蛋,不要紧,还有世界,他是文史哲宗艺的“世界公民”(Global Citizen)。

加上学佛,饶宗颐早已悟出佛家成住坏空的劫毁之道,红卫兵加列宁、商鞅秦始皇加毛泽东,于中国文化的毁灭,是永久的。饶宗颐托荫于英国殖民地,西拓梵印,东望扶桑,还跑到法国和英国的博物馆和图书馆,浸淫在“人类”而不止是什么“中国”的学慧疆域,所以讲中国象形文字,饶宗颐只讲到其中的结构美学:“汉字之成为一棵大树,枝叶葱茏,风华绝代,是由其自身的构成所造就的。”不像余光中,写诗臻极,还会力抗中文的欧化和政治污染、联署呼吁台湾不可废教文言文——饶宗颐仍未就大陆的简体字如何令汉字这棵大树砍伐而枝秃叶落,发表任何观感,他只讲汉字“本来”是一棵华美之树,以后发生何事,老人家一字不论注,亦即他说的“不涉政治”。

饶宗颐之高于钱穆,犹如其诗论高于王国维——饶先生对王国维不太恭维,觉得王国维的诗论,只限于华夏的“人间”,没有去过西洋,不知西方殿堂之大;也没有深触佛家,不知梵学之博——饶宗颐不属于中国,他属于——香港,属于亚洲,进而属于世界,正如他自言,他的诗词,心通宇宙,不限于“人间”。

若饶先生是“中国”的,可就惨了,因为所谓“饶学”,有梵佛观,有宇宙观,有老庄的道家阴阳观,就是没有中国共产党不忘初心的“无产阶级世界观”,没有马克思主义的阶级斗争观,没有劳动人民的唯物观,当然也就没有中国五毛的爱国主义观。

正因如此,称饶宗颐为“国学大师”,实有如称余光中为“乡愁诗人”为贬狭之见,而英国殖民主义政府,也独具慧眼,厚饶而薄钱,历任港督,看得起饶宗颐,多于敬仰钱穆。所谓含英咀华,英饶而华钱,花开两朵,饶宗颐与英国人的港大缘厚,而钱穆则隅寄沙田中大之新亚书院。

心有七窍的饶公,于此宁不玲珑而乐察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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