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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车间里听传达“九一三”

我十六岁那年闹文化大革命,文革中的许多记忆已成为碎片,但有三个人的死,在我记忆中却非常深刻,这种记忆恐怕永远都难以抹去。这三个人周恩来是其一,毛泽东其二,其三便是我们曾经的副统帅林彪了。

“九一三”事件发生时,我还是本地一家纺织厂的工人。记得那天上班不久,车间领导就通知开会,会议的气氛与平时不一样,很神秘,很严肃。会议开始,由车间书记徐某某匆匆宣读了中共中央的紧急文件,文件很简短,当听到林副统帅叛逃并摔死在温都尔汗时,会场瞬间犹如凝固了一般,恐怕用鸦雀无声来形容也不很恰当,我似乎能感觉到人们的心跳。从表情上看得出,大家都很困惑。是啊,谁可曾想林彪谋反,而且是此等的死法?尽管我对这个人印象并不好,但绝不会想到他会反对,甚至谋杀伟大领袖。然而事情就是这样的,党中央的文件会错吗?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当时会议室里还悬挂着两张尚未来得及撤除的林彪画像和照片,照片上,副统帅高举着毛主席语录,带着微笑与毛主席站在天安门上朝万众挥手。这真像一场梦,更像一出匆匆落幕的戏。

后来的一段日子里,这件事就成了朋友们私下交谈的话题。对于我们这些听毛主席的话的人来说,毛主席说他是好人,我们认定他就是好人,当有一天毛主席说他是坏人了,我们也就认为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坏蛋了。但是,在那个集体愚昧的时代,仍然有一些人在偷偷思考,我的朋友小孟就是其中之一。

小孟是北京知青,他的话最具哲理思维,也是我知心的朋友,他时不时会和周围的好友议论起这件事。他说他一直为这件事困惑,总觉得林彪不可能搞“政变”,作为已写入党章的“副统帅”,他也没有必要这样做。我为他的大胆惊讶,好心的朋友也劝他说话要小心,隔墙有耳。

结果是,小孟后来不知被什么人揭发,一时间成了全厂的“危险人物”。后来才知道,原来他经常写日记,并有多篇就是对“九一三”事件的评判,其中一篇是这样说的:……林彪是一位战功显赫的元帅,一个曾经打败日军的抗日将领,横扫千军如卷席的常胜将军,堂堂的国防部长,党章中既定的接班人,一夜之间就成了叛国投敌的阴谋家、野心家,的确令人费解……

结果这篇日记被同宿舍的人偷看,并向领导揭发。小孟被隔离审查,厂领导说这是阶级斗争新动向,还要全体职工牢记“路线斗争”,千万不要站错队。那时,我们都为他的命运担忧,但过了不久,小孟被放回,他的事也不了了之。至今谁都弄不清楚,是谁为其开脱,才有了这样的结果。

回忆当年“九一三”时的经历,不由得要想起我的朋友小孟来。我们多年未见,却偶尔在网络上相逢。在他的博客里,看到他新近写的一篇文章,其中有关林彪事件的议论,印象深刻:……林副统帅是运用极其独特且不可摹仿的方式挑战并戏弄了中国的政治权力,这种戏弄未必“颠覆”了党的政权,但却动摇了“伟大领袖”自以为永垂不朽的“神圣性”。

2011-5-21于太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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