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球叫好又叫座的好莱坞电影《血战钢锯岭》，演绎了信仰与杀戮之碰撞。二战时，虔诚的基督徒道斯当了兵却拒绝佩枪，竟然赤手空拳从战场上救回了七十五名战友。此片让人们看到：一个人的信念可以创造怎样的奇迹。
道斯是基督新教教徒，他只需要个人相信上帝。但是，天主教却没有这样简单。在天主教信徒与上帝之间，横亘着教廷、教宗与主教等中介。英国电影《The Mission》讲述了十八世纪西班牙耶稣会的教士在南美洲传教的故事，其结局非常惨痛：为保护印地安人而英勇赴死的教士们，被梵蒂冈逐出了教会。
最近盛传梵蒂冈正在与中共政权谈判建交，长期遭受中共迫害的中国地下天主教教会，也面临当年耶稣会教士同样的处境，陷入忠贞信仰与服从教廷权威之间的冲突，不得不怀着痛苦的心情拒绝服从教廷的旨令。
双重逼迫下，信徒如何选择？
今天中国的地下天主教徒面临双重逼迫。一方面，因为效忠于罗马教廷，他们被中共当局打压；另一方面，罗马教廷与中共当局的谈判已进入尾声，为了传教需要，教廷准备向中共妥协，并逼迫地下教会信徒服从他们的旨令。中国地下教徒将作出什么样的选择？这是人们忧虑和关注的。
中梵建交，教廷将背弃地下信徒？
去年十一月，梵蒂冈破天荒地向中国地下天主教徒发出指令：“切勿违规！”这个不同寻常的指令所为何来？据说，是因为有些地下教会的神父不经教廷批准，自己封为主教。
中国天主教教会一直有“地上”与“地下”之分。自一九四九年主张无神论的共产党建立政权，传教士不是遭拘捕入狱，就是被驱逐出境。此后，中共自行设立与梵蒂冈无关的天主教爱国会，即所谓的自治、自养、自传的“三自教会”。而仍然忠于教廷的天主教教会只能秘密活动，被称为“地下教会”。
在中共禁止宗教的黑暗年代，地下教会的虔诚教徒遭受了非人的磨难。教会被视为非法，其财物资产全被充公，无数神职人员被捕被劳教被批斗。但甘愿殉道的教徒们从未屈服，因为他们心中有神的爱与恩典。
如此坚持纯净信仰的地下教徒，现在却被罗马教廷背弃，这是因为梵蒂冈正在推动与中国和解谈判建交。对此，香港荣休枢机主教陈日君评论说：如果梵蒂冈与中国就大陆主教任命问题达成妥协，那将是背叛耶稣基督。因为感觉到自己被教廷背弃，在绝望情绪下，一些地下神父才采取这种非常规行动：自封为主教。
在BBC的视频中笔者看到，被梵蒂冈视为“违反教规”的河北自圣主教董冠华，在自家庭院顶着寒风向农民教友传教，其教徒人数比邻近的官方三自教会要多得多。在此之前，中国官方任命的苏州主教徐宏根和他所带领的朝圣团，在梵蒂冈被教宗亲切接见。
早在二〇一三年，新上任的教宗就向北京抛出橄榄枝。去年十月，中共领袖习近平向教宗赠送礼物，释放善意。梵蒂冈想要与北京修好，是因为中国有多达一千二百万的天主教徒（包括地上地下），仁慈的教宗当然非常渴望去关爱和照顾所有的信徒。而北京作为一个想要称雄世界的超级大国，他们希望获得罗马教廷这种软实力的支持。
但是，中国地下教会在中共统治下，有一本被迫害被剥夺自由的血泪账。令地下教徒无法接受的，是教廷这种做法与天主教的基本信仰冲突。天主教信仰认为，教会是普世的、唯一的，而中共却蛮横坚持一切宗教组织要“爱国”，必须接受共产党的领导。据说这次梵蒂冈在与北京的建交谈判中，在“主教任命”方式上有妥协，即由北京提出主教人选，由梵蒂冈最终任命。
教廷被指只关心社会经济公义
在梵蒂冈眼里，与中共握手言和是经过漫长寒冬之后的春暖花开，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但在与中共抗争了六十多年的地下教会眼里，这是一个难以接受的“悲剧性错误”。为什么双方在认识上会产生这么大的分歧？陈日君枢机悲哀地说，这是因为教宗对中共的罪恶没有真正的了解。
天主教教义认为，教宗是基督可见之代表，他的谕旨如同神的说话，然而历史却纪录了不少罗马教廷所犯的错误。波兰籍教宗若望‧保禄二世生前曾在罗马的公开弥撒中，为天主教会过去的错误道歉。其历史错误包括：不容忍异议基督徒，对犹太人怀有的敌意，以基督教名义的十字军东征，以及强迫非教徒信教等方面。例如第二次大战时，教廷没有出面反对纳粹大屠杀，当时在位的庇护十二世教宗后来受到批评。
而当今教宗方济各所面临的指责是：为了与中共建交，姑息中共侵犯人权。国际人权组织有各种数字和证据证明：习近平在上台后加强了对基督教的控制，摧毁了众多教堂的十字架，一些地下教徒被失踪、受迫害或遭到羞辱。就在二〇一六年九月，中国国务院发布了《宗教事务条例修订草案》，这个条例以宗教法制化的名义强化国家的控制与制裁，严重践踏中国人的信仰权利。
这一切对人权的侵犯，为什么就没有引起教廷的重视呢？为什么没有向中共当局查询教徒被迫害的个案？教廷被指责关心的只是社会的经济公义，而不是公民的政治权利。那年访问古巴时，方济各完全不提古共践踏人权。对遥远中国的专制主义政治制度，他就更缺乏认识了。
这位出身于耶稣会的教宗是利玛窦的粉丝。在明朝万历年间，意大利神父利玛窦在中国开拓了天主教传教之途，到清朝康熙时因为“礼仪之争”而被禁止。当今教宗想要承续这一传教之路。
支持民主才能确保福音传播
教廷是一个主权国家，却是属灵的代表，其权力是基于道德的，而不是政治经济外交的。因此，教廷不能像企业一样，拿教义与信仰去和中共做交易。目前，满怀雄心进入中国的罗马教廷，正在受到来自各方面的质疑：一，让共产党插手任命主教事务，将主教委任权交给一个“无神论政府”，是否违背了天主教的原则？二，逼迫忠诚于梵蒂冈的地下教会接受中共控制，是否在道义上背叛了那些因苦难死去的信徒？
早在五十年代初，罗马教廷曾连续发出两道教谕，谴责中共对教徒和教会的迫害，呼吁在中国的教徒保持对圣座的忠心，并谴责中方成立“三自爱国教会”。六十多年来中共从未改变其政策，此时教廷与之修好只能被人视为“投降”。由于屈服于中共的压力，教宗方济各近年来拒绝会见达赖喇嘛，令图图主教等世界宗教领袖深感悲哀。
如果教廷真的被蒙住了眼睛，牺牲原则去与中共建交，那会产生什么结果呢？这很可能给天主教造成严重的道德危机，使信徒丧失对教廷的信心，对天主教精神信仰形成巨大的破坏。
在对待独裁政权的问题上，梵蒂冈曾有过失败的历史教训。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为了让华沙条约国里的天主教会能够“不死”，梵蒂冈曾设计了一个对付铁幕国家的办法——“东方政策”。这个政策的内容是：梵蒂冈停止对共产党政权的公开批评，并与他们谈判。
根据东欧国家后来的解密文件，教廷当年的“东方政策”，导致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东德和波兰等国的天主教会差点被摧毁，让共产党占有并操纵了各个教会，剥夺了天主教人权人士的权利，共产党特务甚至以宗教名义渗入梵蒂冈。幸好当年有一些东欧主教挺身抵制“东方政策”，例如波兰首席主教维辛斯基，以及后来的教宗若望‧保禄二世。匈牙利总主教敏真谛枢机因为抗共，曾被教廷褫夺其总主教的职位。
天主教历史上最光辉的一页，是自一九六二年梵蒂冈会议后，教廷开始引导各地教会支持争取人权、公义和民主。因为教廷认定，只有支持民主政制，才能确保福音的传播。此后，天主教国家掀起一股民主化浪潮。于一九七八年被选为教宗的若望‧保禄二世，更是大力支持信徒与共产党政权抗争，被美国总统列根称赞为“结束共产专制统治的英雄之一”。
让千千万万的人民享受民主和自由，这难道不是圣神的德能及效果？然而，将若望‧保禄二世册封为圣人的现任教宗方济各，并不打算继承前任推动民主的理念与事业。好在中国还有很多不愿失去灵魂的天主教信徒，他们不愿把自己交给一个与自由信仰为敌的政权。
“在信的人，凡事都能。”笔者相信，那些不肯跟随梵蒂冈向无神论政权投降的中国地下信徒，会以超越的视野贴近天父的胸怀，因为他们的奖赏不是来自包括教廷在内的人世，而是来自天上。
二〇一七年一月九日
《争鸣》2017年2月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