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那年春节特别早。早的几乎和我的生日凑在了一起。生日那天，我决定对自己好一点，买了一张特价头等舱机票去上海，回苏州。上来一位男士，坐在我旁边。衣着得体，举止低调。彼时新浪微博风头正劲，我一下认出了这位新浪CEO曹先生。
过了一会空姐来送报纸杂志，我要了一份报纸，他也要一份同样的报纸。我下意识说要不你和我一起看吧，节省报纸。曹先生愣了一下，说好。我回家说了这个事。没想被我老公教育了一番：“你一点礼貌都没有，居然还很得意！”
我被激了一下，反驳道：“两舱配完报纸还有100多个金卡白金卡，我是造福大众。而且节约环保是common sense（大家都该知道的道理）。”他说：“你和人家很熟吗？懂不懂尊重隐私也是common sense。”
也是2011年，我第一次成为部门主管，带着一个小团队。我很喜欢我团队的姑娘们。其中有一个好学聪明，英文说的比外国人还好，笑起来还有一个小虎牙。有一天，agency来开会，没带笔。对方team leader 让她拿支笔。
她看了看我，我点点头。之后一个礼拜她郑重地穿起了高跟鞋，我夸她：这样很好看啊。她认真地说，对！这样高一点，气场足一点。就不会随随便便被人指使。我听完觉得怪怪的，再三追问，姑娘说：“那天agency没带笔是agency不专业。她们让我去拿笔，你非但没制止，还让我去拿。你是我老板，我认。但是这是在帮别人作贱自己人。”因为话说得很重，我一下就懵了。
“那当时的情况，你觉得怎么合理呢？我让她们回去拿笔再过来开会？还是我去拿？”“我不知道。”她说，“但是，头儿，你知道吗？保护下属是一个老板应该做的事。这是常识。”
这些年我始终没搞懂那件事我该怎么做才会更好，能让她更好受一些。在当年，刚刚上完《高效人士的七个习惯》的我一直认为“要事为先，以终为始”才是常识。
去年，一个风头正劲的共享经济公司找PR。朋友让我推荐。JD里有一条写着：会撕。11年前，我入行做公关传播。记住的第一点是不要评价你的竞争对手，更不要贬损他。我以为，这是common sense 。
这几年，我点开一篇篇公众号，看到那些早上8，9点钟的太阳那样朝气蓬勃的CEO们评论起竞争对手时说：“他是抄我的。”“我很为他们担心。我觉得他们撑不到下一个春天。”
得益社交媒体传播的发达，我知道这些话都是在公开场合说的，甚至没有所谓记者off the record 的所谓圈套。我有时会问自己：如果我是这个企业的PR，我到底要不要和老板说，这样不对。而如果大家都这么做，我还有没有底气说，这是common sense。
2
维基百科说，common sense是一种人们认知，理解，判断事物的能力。这是一种大多数人都能理解和无需争辩的常识。
那要这么说，除了在葬礼的时候不能说人总是要死的；在婚礼的时候不能说现在离婚率超过了50%以外，我真的很怀疑还有没有普遍认同不用争论的共识了。你看，那些坐拥百万粉丝的公众号每天都在撕。
24岁的时候，我换了一个工作。我的老板和我年纪相仿。有一次回家吃饭，饭桌上一个长辈问我：那你觉得你什么时候可以取代你老板？大家都饶有兴味的看着我，仿佛这是一个天经地义的问题。
我的老板当时在我和另外一个女孩里，挑选了我，对我可谓有知遇之恩。所以那样的话让我很不舒服。事情的最后，我的老板在公司有了更好的位子。我比较幸运的真的接了她的位子。
而我的那个长辈，是那种在路上看到乞丐就会给钱，电视里报道外地民工孩子得了重病没有保险她就会带着钱，炖了鸡汤去医院的那种人。但这一点不妨碍她觉得干掉自己老板往上走才是职场正道。
她们那一代人，一辈子在一个厂里。党委书记连离婚搞小三都要出来主持公道。他们遇到了天大的委屈就真的能拉着厂长上天台同归于尽。这辈子，也许除了干掉顶头上司，真的没有别的往上走，获得更好的社会认同的方式了。
在那样的互相检举揭发的年代成长起来的人，信奉保护自己最要紧，话不可轻易对人说。她们字典里很难有共赢这回事。这是她们的common sense。
2年前，我参加了一个关于leadership的培训。老师从亚特兰大来，是个很活泼表情很丰富的女士。那天有一个场景演练：你和竞争对手一起竞标一个重要的大客户。竞争对手讲完后，没有带走自己的打印PPT，客户去洗手间还没来。这时候，你看不看桌上的纸？
我是全场20几个人里职位最低的。所以当我听到大家都讨论意见是为了团队和公司利益还是会看的时候。我抑制不住地表现出了不可思议和困惑。老师把我叫起来说，你似乎有不一样的意见。
我说：我从小参加各种演讲比赛。有时候我的教练会去打听别的选手演讲的题目，穿什么衣服。每次我知道的信息越多，我越不能集中。而且，我觉得我应该对自己有这个自信。我说完后，在场的老司机们表现出了too young too simple 的表情。
这时老师说，我在世界各地都出这个题目。但我从没听到过这个答案。我很喜欢这个自信的故事。下周我正好要回亚特兰大开一个会。我要把这个自信的故事和200多个高层分享。我的老板当时也在这个培训里，他对我笑着点点头，完美诠释了“那你很棒啊，给你鼓鼓掌啊”。
许是那样的鼓励，让我有点飘飘然起来。我在培训结束后和老师聊天时说：我不理解，遵守商业道德不应该是一种common sense吗？我认为，所有不能坦然面对摄像机问心无愧说的话都不能被认可。
她对我眨眨眼睛笑着说：那么Katherine，你就要去理解为什么他们会这么选择。理解之后你同样可以继续坚持自己的选择。但你必须先去观察，去听，去理解。因为这个世界不是只有一种价值观。
我想，一时半会我真的说不清，这个世界还有没有common sense这件事。就好像我说不清楚到底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还是“职场不相信眼泪”哪个更有道理。
在今天这个缺失信仰，没有雅量，割裂不安的社会，你时刻准备早发财早移民，而我还在坚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你已经潇洒出柜，而我还在寻找那个新婚之夜才交出童贞的处女；你自己买花自己戴，而我还在为了婚礼现场没有用玫紫色的玫瑰花拷问自己这个男人到底不值得托付终身；你动不动就想搞个大新闻，而我坚持认为闷声发大财才是最好的。
不在一个圈层和生活轨迹的我们早就没有了common sense。对我来说毫不要紧的事，也许是你心中一直以为的一个信念。我没过过你过的生活，那我的是非评说，喜爱与否对你到底有什么意义和价值？
3
但是，我见过那种被公认有common sense的人。我从没见过他们拿common sense去要求评判别人，也不因为别人和自己道不同而耻笑贬损甚至排挤打压对方。
也许只有当抛弃了用common sense去要求和评判别人的时候，才能真正成为一个有common sense的人。毕竟，随着年龄的增长，经历的不同，昨天的我和今天的我都没有办法共享一个common sense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