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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头诗说明了什么

《南方都市报》深圳地方版2月20日头版在排版上出了“严重事故”,说起来就像是一个笑话。头版头条,中国报纸的规矩,报道领导人活动:习近平指示“媒体姓党”。头版第二条,作为深圳地方版,报道深圳当年的改革元老袁庚海葬“魂归大海”的图文。这有什么问题吗?朝廷硬是发现了问题,把两条新闻的标题连起来,原来藏着“媒体姓党,魂归大海”的藏头诗。虽然总书记一家都很欣赏的文学新秀周小平有名句: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魂归大海照理说也挺正能量的,可毕竟是死了亡了的意思,不吉利,于是东厂西厂锦衣卫就从中看出了“反意”。报纸编辑被开除,副总编辑记大过并建议党内严重警告处分。

藏头诗是中国文字的一种特殊游戏,反诗则是中国古老而经久不息的刑事案件,以前通常是要杀头的,甚至满门抄斩。这一次从标题上发现的藏头诗,既然反意暴露,竟没人坐牢杀头,岂不是有点不正常吗?这就是这次藏头诗事件的看点。

我和习近平都是所谓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一代,我们出生的时候,皇上已经推翻几十年了,可是反诗之类的事情还是见过不少。比如这次把本不相干的两条新闻的标题,字体大小都不同的几个字连在一起读出反意来,历史上叫文字狱,文革中有很多。

文革时期,报纸上一度到处是毛主席的头像和毛主席的语录。那时候在报社工作的同志排版印出清样后,要把一张报纸的正反面放在一起读,如果主席头像的反面刚好是“魂归大海”一类的词句,那就不好办了,这罪行是要枪毙的。难办的是,那时候的印刷技术还比较传统,如果反面刚好是一张照片,而照片通常都印得糊团团一片,让人看出那一团里面似乎有一只脚印,那就是表示要将毛主席踩在脚下,这样的政治事故不枪毙也得吃上几年牢饭。

所以,文革中办报纸都比较仔细,把报纸举起来对着灯光读,并不罕见。难办的是,广大农村地区手纸并不普及,大家上厕所通常是扯一张旧报纸,蹲在那里的时候顺便读一下,然后用来擦拭。曾经有一度,由于便后擦屁股引发“政治事故”比较多,人民群众就自觉起来,上厕所前扯报纸得看一下,上面不要有主席的头像。但是那很难,因为主席的头像实在太多了,一份报纸四个版面,几乎到处有主席头像。有些年毛主席语录是用黑体字印的,一目了然,大家连语录也要考虑回避,颇伤脑筋。那年头当然也有“朝阳群众”,这些人就很关心粪坑里的现象,发现主席头像在里面,就可以去举报了。那时候这叫做阶级觉悟。

现在专用的手纸普及了,报纸上也没那么多领袖头像,上厕所回避是容易做到的了。南都藏头诗事件却告诉我们,其实总体模式还没有变。

无论是历史上,还是现在,藏头诗的存在都是一个社会思想言论环境极端恶劣的证明。中国人讲“诗言志”,言论环境不恶劣,诗人们何必藏头藏尾。然而,最恶劣的是从不是藏头中看出藏头,把反意强加于人,制造一种要绷紧阶级斗争这根弦的紧张气氛,产生寒蝉效应。这次南都藏头诗事件的本质就是如此。

南都藏头诗,根本就是一起冤案。处理这起事件的官员们心里很明白,把头条新闻的“媒体姓党”和第二条新闻的“魂归大海”说成是藏头诗,那是一种索隐,莫须有的罪状,就像当年报纸正面的毛主席头像和反面的脚印一样。这样对人动机的猜测,是永远无法证明的,也是永远无法否认的。南都2月20日深圳版的头版,是完全正常的排版。如果当局愿意相信那里面有藏头诗,当局应该反思为什么有人要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这是没有言论自由的结果。如果当局不说,恐怕世界上没有几个人会看出这样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心声而且是有意义的,因为如果只有表达的人有这个意思而读者看不出,这样的表达就没有意义。如果表达的人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读者自己看出了这样排版的言外之意,那么这样的表达也没有什么意义,因为这种意思本来就在读者心里,读者可以有无数种自己的意思。

南都的上级也懂这个道理,可是中国已经成功地营造了一种恐怖言论环境,只要你对习近平不敬,即使你用转弯抹角的方式表示不敬,即使你只是用表情表示不敬,即使你嘴上不说心里不敬,甚至虽然你心里没有不敬但是只要有人怀疑你心里不敬,你都得受惩罚。南都藏头诗事件证明,当局对于人民群众的拥护,完全没有信心,它只能靠寒蝉效应来维持所谓的人民拥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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