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

你走后的一年,我变成了更好的人

爸爸,你好:

这是我第一次给你写信。在科技如此发达的今天,我却只能通过这种最古老的的方式跟你联系。也许这封信永远送不到你手上,因为路途遥远。但是我想告诉你,我现在很想你,不,我每时每刻都很想你。

爸爸,我已经顺利从大学毕业,开始工作,一周前刚刚转正;弟弟上了大学,学习很好;妈妈换了份工作,周围同事待她不错。一切都好,请你放心。你呢,一个人过得好不好?

跟你的最后一次联系是在2014年9月16日。当时我在校招和考研之间摇摆不定,所以给你发了求助短信,希望你能给我指一条方向明确、前景可观的路来,你只用简短的寥寥数语便将我浮躁不安的心稳定,并且给了我很大的力量。至于对话的内容,我想过了这么长时间,你一定忘记了,因为你那边不允许带手机。现在我把它翻出来,读给你听:

我:爸爸,学校刚刚发了就业推荐表,考研报名又即将来临;原本决定好的考研,现在却又开始犹豫,对于那个不太确定的未来,眼前的一份工作显得格外重要。可是,要放弃一件坚持了很久的事,自己又难以下决心,我该怎么办?盼复。

爸爸:没事,就像对待高考一样,我相信你,儿子,加油!爸爸:人生只能选择一条路,认定了目标,就要一心一意地走下去。

我:谢谢老爸,我会加油,期待能给你带来精彩!

以上就是全部内容,也是我和你的最后通话。

还记得吗?小时候你和妈妈经常外出工作,把我寄宿在乡下的奶奶家。奶奶是个严厉慈爱的人,严厉是因为我经常打碎邻居家的窗玻璃、还未放学就先跑回来、脸上时刻挂满和小伙伴打斗的痕迹,这些都让她很头疼,所以只能通过严厉狠辣的手段将我约束。每次打了我以后,奶奶都会坐在床头,一边给我上药,一边抹去眼泪,我想她一定很心疼我吧。每回看见奶奶哭的时候,我都用乞求的眼神向她保证:以后一定好好学习,做个听话的乖孩子。可过后还是如此,我应该不是一个好孩子。

让你回来是奶奶的决定。当时我快小学毕业,她觉得我应该回到你和妈妈的身边,这样不仅能增进与你们的感情,还能帮助我的学习。你一向是个孝顺的孩子,很听奶奶的话,比我好多了。所以很快就买了票,告诉我们你回来的具体时间。

你回来的那天我正在村头的小溪边玩水,你穿的很时尚,戴着一顶白色的帽子,我觉得肯定又是哪个城里人进村来卖东西了,所以没太注意。你最先看见我,喊了我的名字,我不太确定是不是喊我,所以继续玩水;在你喊了第二遍后,我居然吓得跑掉了,也不知道我当时是脑子抽掉了还是怎么了。你没回来之前,我真的每天都在问奶奶,爸爸什么时候回来?爸爸,对不起,你离开我的时间太久,我都忘了你的样子。

我学习英语的时间很晚,也是在小学即将毕业的时候,所以,上了初中以后,英语成了我最大的难题。每当我捧着一张没及格的试卷拿到你面前时,我能够很清晰地看到刻在你脸上的失望,还有眼睛里冒出来的恨铁不成钢的怒火三丈,为此,你用了很多办法帮我提高成绩。

每天放学后,你都会盯着我背诵当天学习的单词语法和搭配,然后再考我,并且是用汉译英、英译汉的形式,直到我能全部正确、一个不落地写下来的时候,你才会放我去温习别的课。

可是你从来没学过英语。每次在练习本上写下那些你根本不认识的字母组合后,你都会来回检查好几遍,担心自己写错的单词会误导我;每次在检查我默写的单词时,你都会逐个字母挨个核对,因为你知道我有粗心大意的毛病,会经常遗漏。看着你认真的样子,我想你上学的时候肯定是个很努力的学生,比我强太多。

你经常在我还没放假的时候,就四处打听哪有好的外语补习班,然后给我报名。有一年寒假,你把我叫到身边,说打听到了一家好的补习班,老师很有水平,是一所中学的特级教师。你呢,因为有事走不开,所以让我赶紧过去报名,怕晚点就没有名额了,放下补习费后你就走了。当时外面雪很大,你走的很急,我就知道你一定是有了新的任务。

说实话,特级教师的头衔真的是吓到了我,我见识过这些老师调教学生的手段,心狠手辣,但是很有成效,所以我心有余悸,手里紧紧攥着你留给我的补习费,不知道该去还是不该去。后来我还是选择了隐瞒和欺骗,我告诉你,去的时候老师家里没有人,所以没报上名。你听了后着急了,急忙骑车出去,可是等你到老师家里的时候,报名已经截止了,而且那个老师很不喜欢不按规矩办事的人,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错过了报名时间。

那个寒假,我在家里过得温暖舒心,而你,心里肯定很不好受吧。你知道我在假期错过的这些课,上学一定会花费更多的时间去弥补。你一点点替我打点未来,而我只顾享受当下。爸爸,对不起,请原谅我的年少不懂事;如果能够重来一次,我一定乖乖背上书包去上课。

上大学后,我在考过四级的路上走得异常坎坷艰辛,听力零基础的我,看着每次考试过后的成绩单,距离及格线几分的分数经常让我望而生叹。你很关心我的学习,又深知自己帮不上什么忙,所以只能不断地给我鼓励安慰,并且一度告诉我,你相信我,所以也要我相信我自己。

四级通过的那天,我第一时间给你打了电话,听得出来你很高兴,我自己却对这个不好不坏的结果没有任何可以欣喜的感觉,几次的考试已经磨掉了我本该有的自信。你很希望我尽早通过四级,然后就可以在找工作的路上多一分机会,不用在一开始就被淘汰,所以拼命地鼓励我,相信我。现在想想,我真的是要感谢当初那个稍微坚持了一下的自己,才会让你看到你最期待的结果,如果我当时放弃了,只怕是要成为自己一生的遗憾。

后来我一次就考过了六级,出成绩的那天我哭了,因为不知道打给谁。想跟你说,可是无法给你打电话。如果你知道这个结果,肯定会开心地像个孩子一样,对吗?

这20年来,我唯一做过让你高兴的事就是考上大学,让你骄傲。

高中的时候,我是一个默默无闻只顾低头学习的人,努力认真也很拼,可是每次考出的成绩并不惊艳,在那个用分数说话的时间段,我连说话的权利都没有。但是我从来没有放弃过,我很庆幸自己像个打不死的小强,自我鼓励地走完了一段很长的路。

之前从来没有进过班级前10的我,有一次破天荒地考了全班第5,这个名次在当时78人的班级里还是很有影响力的。后来听妈妈说,你知道后高兴地半夜都没睡着觉。自那以后,我开始找到让你开心的法门。

后来的我很拼命,考过很让人惊艳的分数,有过年级几千人最靠前的名次,可是,很容易被自己感动的我,当自满的情绪心态溢出来后,也曾跌落到很靠后的位置。起起伏伏的分数和名次就像是坐过山车一样,有最高点,也有最低点,但是永远让人刺激。

高考后,我成了全班的黑马,成为那个暑假唯一让大家议论的焦点。我以全班第三的成绩,去了2000多公里外的北方读了一所一本大学。

我上大学这件事,在之后很长的时间里,鼓舞着你的情绪。我后来才知道,当时的你已经身患重病,却成功地隐瞒了所有人,拼命地工作。因为你知道,你上大学的儿子还在每月等着你按时打过来的生活费,所以你不能停。

知道你身体不好是在我开始记事的时候,可是知道你有无法治愈的重病,却是在你离开我以后。

这些年,你身上动过大大小小的好几次手术,疾病最先将你的容貌改变,40岁的你,经常看起来像是50多岁。每次你出院回来,看着你虚弱的身体和面白的表情,我都是难过地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那时候我想,如果可以代你生病,代你开刀,我一定一千一万个愿意,因为我需要一个健康的爸爸。

大一寒假我回家,奶奶告诉我,你又住院了,只不过怕我担心没告诉我。而且这次你好像病得很重,如果不是及时抢救,后果真的很难想象。我知道后哭着跟你大吵了一架。爸爸,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我也很担心你。爸爸,对不起,我不应该跟你吵架的。

上大二的时候,有一次我比赛获奖,只不过是一个学校举办的比赛而已,你知道后却显得格外高兴,就好比是我拿了大奖一样。后来我在比赛中拿了全国金奖、全国第二名,可是我哭了,因为你再也看不到了。

大三的时候,我们照了唯一的全家福,照片里的我们都很开心,我多想时光就此留住,我只想好好拥抱你,让你看我长大。

大四的时候,我寒假回家,你变成了黑白相片和冰冷墓碑,再也没有一个人会站在门口等我回来。

你走后的第七天,我梦见你,梦见我们一如既往地说话吃饭。梦里的我是笑着的,醒来后我哭了。

你走后的一年,我变成了更好的人。有光鲜体面的工作;头顶光环、荣誉满身;成为签约作家;登上校友榜;被学校头条报道等等。有人问我,你这么优秀,你的爸妈一定很骄傲吧。我抬头看着天边,笑着说,不管我是否优秀,我永远是他们的骄傲。

奶奶说,人死后会变成一颗最亮的星星,升上天空。爸爸,如果你看到有一个经常仰望星空的孩子,那就说明,一定是我在想你。

爸爸,你用20年的时间教会我如何起跑和发力,现在的我已经能够跑地更远更快,可惜你早已不在。但是我永远都不会停下去,因为我要跑的路还很长,不光是我的,你那段没来得及走完的路,我也会好好把它跑完。

爸爸,我这边下雪了,你那里呢?如果寒冷,请穿足够厚的衣服,一个人的时候要学会照顾好自己,好吗?现在换我来嘱咐你。

爸爸,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们一切都好。如果有幸它能够送到你的手上,请一定回信给我,让我知道你过得怎样?盼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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