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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小时生死旅程:谁耽搁了救援

11月22日,‌‌“一个有点理想的记者‌‌”发布微博长文《南航CZ6101--生死间,一个记者有话想对你们说》,讲述了自己两周前乘坐南航的生死经历。

该文称,张三石(因不愿公开姓名,化名张三石,下同。)在飞机上就感受肚子和肛门疼痛难忍。没料飞机落地,才是他这场生死旅程的开始,

此后,张三石经历三次救护车转诊,4次B超,4次抽血,扎了4次止疼针,以及2次CT后,最后送到北大人民医院急诊科手术4小时,以切除80厘米小肠才得以挽救生命。

期间,张三石经历的每一个救命环节,却暴露出不把人命当回事的问题,其中既有航空公司的责任,如滑行道为什么不允许开舱门急救?飞机停稳后,为什么不是停在有廊桥的位置,而是要搭舷梯?为什么急救人员和空乘在谁背病人下飞机上争执不休?

该文一发布,南航在23日上午给出回应。

其实,在5天前,张三石就写过《我的15小时生死就医旅程》,同样也叙述了11月9日遭遇的那场生死。

22日这篇则将矛头指向了航空公司。

记者梳理后,发现转诊治疗环节并不少于发生在航空公司的问题,甚至更多。比如为什么要让病人自己爬进急救车?为什么送到最近的救治能力一般的首都机场医院而不是大医院?为什么急救车说进不了城?为什么从首都机场医院又拉到了999急救中心却治不了最终送去北大人民医院?

飞机在9点40分左右降落在首都机场,但舱门没法打开。

张三石在微博长文里写道,当时‌‌“塔台调流迟迟不能安排乘客通道‌‌”,原因是‌‌“塔台没给信息。‌‌”

对此,11月23日上午11点半左右,南方航空公司正式回应称,CZ6101航班当天落地滑行至滑行道时,飞机刹车系统出现故障不能继续滑行,等待拖车托行至停机位之后开启舱门。

等待50分钟左右后,在10点半左右,舱门打开。

据南航上午发布的这份声明称,50分钟才打开舱门是因为这架航班当天落地滑行至滑行道时,飞机刹车系统出现故障不能继续滑行,等待拖车拖行至停机位之后开启舱门。

对此,某航空公司飞行员向记者解释,这样的情况并不多见。刹车系统出问题一般可能是液压方面的问题。因为温度和天气的原因被冻住的概率也很小。飞机刹车出现问题就跟汽车是一样的。

飞机落地前,空乘已联系到机场的急救车接人。

可舱门打开后,谁来接病人下机,却成了他们之间的一个烫手山芋,相互推脱。

‌‌“急救车说,你们空姐特勤应该给抬下飞机,空姐特勤说,你们现成的担架为什么不带上来。‌‌”

‌‌“急救车说,你们这个舷梯特别滑,摔着了算谁的,应该找升降机。空姐特勤说,升降机至少半小时后才能来。‌‌”

张三石‌‌“崩溃了,疼得跪在飞机第一排的地上,头贴着地,听着一群人在我背后使用标准的北京话来回争吵,没人理他。‌‌”无奈,张三石跟他们大声说了一句,‌‌“我自己下去‌‌”。

‌‌“下舷梯时,吵架的声音瞬间变成了身后声声温馨的关怀‌‌”,而且身后没有一个人来扶他下舷梯。最后还是‌‌“自己歪着身体,爬上了救护车‌‌”。

一位资深机长向新闻极客介绍,在空中要求轮椅或者担架服务,如果机场没有足够的廊桥对接,有时必须对梯子车,而机场服务单位几乎没有相应的垂直升降车来服务轮椅和担架,地面服务和救护车没有很好的交接要求,这里就会变成空白。‌‌“我们有时候是机组自愿把病人背下飞机或者就一直等地面人员找到垂直升降梯。‌‌”

这位记者病人在其11月14日的微博长文里还透露,当时去首都机场医院并无其他选择,因为‌‌“救护车进不了城‌‌”。

记者从首都机场医院一值班人员处获悉,旅客病情不严重就送到机场医院,如严重的话,就直接从机场送到市区的医院。

七问生死航程:差点死在首都机场 谁在拖延患者病情?张三石在首都机场医院就诊拍下的B超

首都机场医院是离首都机场最近的一个医院,是家二级甲等综合医院。

据官网资料显示,首都机场医院担负机场应急救护、专机保障、旅客医疗、社区医疗、健康体检、航空体检、健康宣教、妇幼保健、预防接种、传染病监控、计划生育、爱卫会等工作。

在张三石的自述中,当时急诊车上的医生说,‌‌“十有八九是急性阑尾炎,他们治没问题‌‌”。

但到了首都机场医院后,病人做了包括b超,验血和腹平片的几个检查后,被医生告知,‌‌“指标各方面都很正常,腹部有积液,可能是消化道穿孔,但我们不确定什么原因,要不我给你转上级朝阳医院或者协和吧。‌‌”。

据给张三石提供帮助的浙江外科医生‌‌“白衣山猫‌‌”电话告知记者,‌‌“腹腔有积液的话,已经表示肠子穿孔或者有坏死的倾向。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他建议转诊到大医院。

此时已接近下午1点。

如果按首都机场医院医生的建议,能转到上级朝阳医院或者协和医院,张三石也不会遭遇到太多的意外。

据新闻极客搜索,999急救中心位于昌平清河,离首都机场医院大约25公里。而由首都机场医院到朝阳医院或协和医院,最近距离分别在22公里、27公里。

不过救护车人员说‌‌“朝阳跟协和你挂不上号‌‌”,他们建议转诊在999急救中心。

在999急救中心做了一系列检查后,医院‌‌“看不太出所以然‌‌”,但‌‌“基本排除了胰腺炎,阑尾炎和胃穿孔等迹象‌‌”。

除此,急救中心的医生还给张三石上了开塞露和胃管,甚至还被多次询问‌‌“是否有吸毒‌‌”。

白衣山猫向记者称,‌‌“这里面肯定是有猫腻的。‌‌”

后来,张三石的一位同事赶过来,与积水潭医院专家‌‌“烧伤超人阿宝‌‌”和‌‌“白衣山猫‌‌”的电话沟通,并转诊北大人民医院。

999急救中心笔直往南10多公里,就是北京大学人民医院。

记者获悉,张三石平时在微博上就医患话题与‌‌“烧伤超人阿宝‌‌”和‌‌“白衣山猫‌‌”有过互动,但从未见面。

‌‌“白衣山猫‌‌”证实确有此事,当晚张三石人在人民医院做CT时,曾与阿宝联系。阿宝告诉他张三石有一个骨裂,必须马上做手术。

张三石也在微博文章里写道,‌‌“阿宝医生帮我联系病床和科主任会诊,给了我最快速度的检查和处理,并冒着风险替我签字。‌‌”

记者原文:南航CZ6101--生死间,一个记者有话想对你们说

我是一名有着12年新闻经历的记者,11月9号,当我乘坐早八点的南航CZ6101次航班前往北京采访时,我经历了生死的一刻,十五小时后的紧急手术,取出了一段长0.8米的坏死小肠,让我活了命。如今我已出院拆线康复中。

当回想起那一天的点点滴滴,那时我才发现,原来很多夸奖飞机上如何高效救人的新闻,都是骗人的。

11月9号早7点,我在沈阳桃仙机场经过安检后,开始准备登机,登机前我吃了一小桶碗面,一块小蛋糕,几小袋一只装的杏肉。

起飞

7点40分左右登机后,原定8点起飞,但是大约晚点了20多分钟。

起飞后大约5分钟,我开始肛门部位抽搐疼,类似于岔气,但又有点不一样。我忍不住后站起来走到最后一排,但是仍然没有缓解。随即两次去厕所蹲了许久,但是疼痛越来越严重。

大约9点左右,也就是起飞40分钟后,我第一次向空姐求助,口述自己起飞后肚疼不止,无排便感,空姐表示这很正常,是气压问题,他们也常遇到。

病情加重

大约9点20,我已经疼的坐立不安,浑身虚汗。我自己心里感觉到,这绝不是普通的肚子疼,来的非常凶险,而且我的行动力随着疼痛下降的很快。

我立即向空姐再次求助,我说必须叫一台救护车了,空姐此时也意识到我不是普通病症,立即联系机长,随即告诉我,机场已经叫好救护车。空姐向我强调一点,机场的医生是收费的,问我可以吗?我有气无力的说:当然可以。

截止到目前,一切都是命运,我不怪任何人,虽然空姐开始并未太重视我的病情,但这都是完全可以理解的。直到飞机落地时,我心里觉得,难熬的时刻终于结束了,可是,劫难才刚开始!

跟时间赛跑?

飞机于9点50分落地,但是滑行后迟迟不开舱门,当时我已经浑身汗水湿透,口干舌燥却还喝不下水,两名空姐搀扶着我来到飞机的第一排,他们告诉我,急救车已经在外等着我了。我把电话留给了空姐,告诉她我的托运行李没法取了。我说我是单身乘客,没家属在身边。

但是,飞机舱门迟迟不开,迟迟不开,我勉强抬起头,看到救护车就在十米之外,我疼痛每隔十分钟就会加剧一次!

竟然!竟然!飞机降落后接近50分钟,舱门才打开!那些为了救乘客急症迫降的新闻是不是真的?到了我的身上,竟然降落了愣是不开门。给出的理由是塔台没给信息。

我不觉得自己的命比别人贵,我也没有影响任何人,或者占用任何人的时间。我想说,如果是心脏病的急救病人,这耽搁的几十分钟,岂不是就错过了最佳急救时期!直至目前,南航没有跟我有过任何联络,也没人向我解释。

悲凉!

大约10点半多,飞机舱门终于打开,两名急救车医生上了飞机,一男一女。男医生摸我的肚子几下,问我哪里疼,我配合着回答。当所有乘客都离开飞机后,我面临了一个问题,我下不去飞机!急救人员根本就没带担架上来,也没人肯背我或者抬我下去。

我疼痛的跪在第一排地上,没人扶我。我身后,急救车医生和空姐以及机长吵成一团,互相埋怨着谁该把我送下飞机,谁该负责。

医生:你们就应该把乘客送下去。

南航:叫你们是来干嘛的?你们不抬谁抬?

医生:外面旋梯全是冰,摔着了算谁的?

南航:那你们说怎么办,叫升降机起码还得半小时。你们急救车太不负责了。

医生:我们不负责?这些事儿就不是我们的事儿。

我操!我真心的操了!他们对骂差点没打起来,这期间竟然没人理我了!我心理清楚,命是自己的,我死了就算索赔了,够我儿子闺女上学么?我大喊了一声!我自己下去!

‌‌‌‌‌‌“哎呀先生您小心啊‌‌‌‌‌‌”

‌‌‌‌‌‌“哎呀您能行吗?‌‌‌‌‌‌”

‌‌‌‌‌‌“哎呀你得注意啊特别滑!‌‌‌‌‌‌”

我下旋梯时,吵架的声音瞬间变成了身后声声温馨的关怀,但是,身后没人扶我一把!一个人都没有!我是半蹲半爬下的梯子,宽敞的两边站满了身穿深蓝色制服的清洁人员,但是,身边没人扶我一把!

当我一步一步下到飞机下面,救护车那位跟我说了一句差点没把我气死,他说先生你能不能自己爬上去,我们这个担架卡着抬下来特别费劲,我冲他摆了摆手,自己歪着身体,爬上了救护车!

那些新闻,真都是假的!

救护车上

上了救护车,那位跟南航吵这一架显然是气愤未平!不停的跟我说,就该他们给您抬下来,太不负责任了。整个救护车上近半小时,这位仁兄至少跟我骂了十次南航,没完没了。

您自己一个人吗?我说是

您不需要南航派个人来陪护您吗?

我说能来最好,我身体很难动了。

嘎吱!一声刹车,救护车停了!

‌‌‌‌‌‌“哎那个总台啊,这位病人强烈要求南航派个人过来跟他一起就医,强烈要求,这位病人对南航很不满意!‌‌‌‌‌‌”

我说:你停车干嘛?

他说:我得等着南航派人啊,我们要是走了他们就不一定能派人了。

我说:我得救命,他愿意派就派,不派拉倒。

‌‌‌‌‌‌“成!那听您的‌‌‌‌‌‌”

急救车又开动了。

‌‌‌‌‌‌“您去哪个医院啊?‌‌‌‌‌‌”

‌‌‌‌‌‌“最近最好的医院,能治我病的‌‌‌‌‌‌”

‌‌‌‌‌‌“最近的就是首都机场医院了,不是大医院,但是您十有八九是急性阑尾炎,他们治没问题‌‌‌‌‌‌”

我说:还有更好的选择么?

他说:那听您的,但是我们车进不了市内!

我无语!机场医院!

又过了十分钟,急救车接到电话,南航不肯派人来。

悲凉

到了首都机场医院,我身边没有任何人,我疼的嚎叫不已,到了医院后,救护车的人叫我结账,我努力着勉强的掏出钱包,随手抽出一沓钱,我说你们自己拿,麻烦帮我挂号交个费。

整个首都医院诊疗过程,大约将近两千的各种检查费,我都是闭着眼睛掏钱请人帮交。此时我的手机在耳边不停的响,我接不了电话。

一位医生告诉我,由于肠梗阻,肠内产生的一些毒素会渗入到血液,我的半昏迷和无意识,就是产生于此。

由于此时已经是中午,大部分医生都去吃饭了,冷清的急诊大厅一度空无一人,负责我的医生喊不到人推车带我去检查。我躺在急诊室门前冰冷的床上,头上枕着我的手拎包,等待着,命运给我的下一步安排。

尾声

这是我15小时生死旅程的三分之一,8小时后,我被推进了北京大学人民医院的手术室,那时身边已经有了两位同事,还有北京积水潭医院的专家–烧伤超人阿宝(11月5号在一起医暴事件中被揍成‌‌‌‌‌‌“骨折超人阿宝‌‌‌‌‌‌”)。进手术室前,我的同事说,我的头部已经肿的像猪头一般,浑身湿透数次。

但我那时不感到孤单了,就算离开这个世界,我身边也是有人在,有四处正在急速奔着北京来的亲人来。

我不知该对南航说点什么了,有些无力感。也不知该对第一辆救护车说什么了?有些悲凉感。

幸好我还活着,我才可以告诉你们,我遭遇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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