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

你是怎样的人,就会选择在怎样的城市生活

伟大的城市往往吸引有抱负的人。当你置身其中时,你便能敏锐的感知到。通过无数种微妙的方式,这座城市向你透露出这样一条信息:你可以创造更多的价值;你应该更加努力。

令人吃惊的事情在于每座城市所传递出的信息各有不同。纽约会告诉你,最重要的就是:你应该挣更多钱。当然它还会传递给你其它的信息,比如你应该变得更加时髦,你应该看上去更美。但是,这座城市传递出来的最清楚的一条信息就是——你应该变得更有钱。

我喜欢波士顿(或是剑桥)这个城市是因为它传递出来的消息是:你应该变得更加聪明。你真的应该读完你一直以来打算读的所有书。

若你问起一座城市传递的信息是什么样的,有时候你会得到令人吃惊的答案。硅谷的人最推崇聪明的大脑,但是这个地方传递出的信息则是:你应该变得更有影响力。

这和纽约传递出来的信息并非完全一样。在纽约,影响力自然也很重要,但是这座城市更容易被10亿美金所打动,哪怕这钱你是继承得来的。而这要是在硅谷,除了几个房产经纪,没人会真正在意。在硅谷,你对整个世界有多少影响力才是最重要的。人们关心拉里和谢尔盖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们的财富,而在于他俩控制着谷歌,而谷歌几乎影响着每一个人。

一座城市传递出什么样的信息究竟有多重要呢?按经验,这一问题似乎该这么回答:很重要。你可能会认为只要你又有了足够的智力,就可以超越你所处的环境去做不平凡的事。你住在哪里,最多只能产生几个百分点的差别。但是如果你回望一下历史数据,就会发现住在哪里比你想象的要更加重要。大多数做出大事的人都是在某个时间集中待在某几个地方。

通过我之前写过的一篇文章——米兰人达芬奇的个案,你可以了解到城市的影响力有多大。基本上每个你听说过的十五世纪的意大利画家都来自佛罗伦萨,即便米兰城和佛罗伦萨差不多大。佛罗伦萨人的基因与米兰人的并无不同,因此你可以想象出生在米兰的某个人和达芬奇一样都是富有的天赋的。但是这个人身上发生了什么呢?

即便某个人拥有和达芬奇一样的天赋才能,依然无法抵抗环境产生的影响,你觉得你行吗?

我不认为如此。我为人也是相当的固执,但我不愿与这个力量相抗衡。我宁愿合理利用它,为此我考虑了很久应该趋何地而居。

此前我一直以为伯克利是一个理想的居住地——这地方可以说就是另一个剑桥,只是这里的气候更好。但是直到几年前我终于住了过去以后,我才发现事实并非如此。伯克利这座城市所传递出来的信息是这样的:你应该活得更好。伯克利的是一个非常文明的城市。这大概是整个美国境内最适合北欧移民的地方。但这里并不是雄心壮志嗡嗡做响的地方。

回头一看,这个地方如此舒适,吸引的自然都是些把生活品质看得高过其他一切的人群,这原本就算不上意外发现。这里的确有好过剑桥的气候,但是,这里毕竟不是剑桥。你在剑桥遇见的人可不会毫无缘由地出现在这里。要在剑桥定居下来,人们可得做出一些牺牲。这个地方地价贵,有点儿脏,天气也常常不好。因此,你会发现这类住在剑桥的人,都是想跟世界上最聪明的人群为邻的人,哪怕这意味着住在一个又贵又脏、天气又糟糕的地方。

当我写这篇文章时,剑桥似乎就是全世界的智慧之都。我知道这言论听起来是有些荒谬。但是要称世界上任何其他一个地方是智慧之都会显得更加不合理,这却是毋庸置疑的。在心怀大志的学生看来,美国的大学无疑是当代最好的学府。那么美国境内又是哪家最强呢?纽约么?这里的确住着相当数量的聪明人,但是,整座城市的集体智慧被更多住在这里的穿着西服的野蛮人稀释了。海湾地区也住着一群聪明人,但是同样也被稀释了;那里有两所高等学府,但是彼此离得很远。哈佛和麻省理工基本接近西海岸标准,周围分布着20多家其他的高校。

结果,剑桥因其观念而闻名于世,就像纽约的金融和硅谷的创业公司一样。

如果咱们所说的城市是同一个概念,那么咱们所说的城市其实是指这座城市里住着的人群。长久以来,所谓的城市就是指大规模集聚的人群,因此,你可以把城市和人群这两个词相互替代。但是从我上文所列出的个案可以看出,近来城市的概念已经有了相当大的变化。纽约是一个传统的伟大城市。但是剑桥则只是城市的一部分,而硅谷甚至连城市都算不上。(圣何塞自我宣称是硅谷之都,然而并不是。它地处硅谷一端、占地仅178平方英里。)

或许互联网将带来更剧烈的变化。或许将来你所属的最重要的社区会是网上虚拟社区,而你地理上所居何地压根就没有影响。但我不敢保证。因为真实的世界内含丰富,而城市传递信息的某一些方式却是相当的微妙。

每年春天回到剑桥最令人兴奋的事情,就是在黄昏时分漫步街头,将目光投入街上的每一座房子。而当晚上走在帕罗奥多的街头,除了电视屏幕透出来的蓝光,其他什么都看不到。在剑桥你甚至可以看到各家房子里书架上摆满了那些充满希望的书本。曾几何时,帕罗奥多也曾和1960年代的剑桥差不多,但是它现在的样子让人无法联想到它边上也有一座大学。如今的它,不过就是硅谷的富人区之一。

城市总是通过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向我们传递信息——透过窗户看到的、偶尔听到的。这不是你想找就能找得到的,也不是你想躲掉就能躲得掉的。住在剑桥的惯有危害之一就是你总会听到人们用一种疑问的语调吐出一个个陈述句。但整体来讲,和纽约和硅谷相比,我还是更喜欢剑桥的街头闲谈。

我有个朋友,他在上世纪90年代末搬到硅谷。他曾经就告诉我住在硅谷最大的坏处就是耳朵里偷听到的对话质量都很low。当时我以为她只是在故作清高。无意中听到他人的谈话有时候的确会很有趣,但是这些偶尔听来的闲谈的质量高低至于会重要到能影响你选择住在哪里的程度吗?但是现在我明白她的意思了。你偷听到的对话能告诉你自己处于怎样的人群中。

不管你意志有多坚定,要做到不受周围人的影响是很困难的。倒不是因为你来到这座城市的初衷如何,而是因为当你发现周围的人对你所关心的事物毫不在意的时候,内心会很沮丧。

就像你赢钱和输钱不一定对等一样,你在这座城市里感受到的鼓励和遭遇的沮丧也不对等。大多数人过于看重金额减少的影响:他们付出更大的努力去省下一块钱,而不是多挣一块钱。与此同理,大把的人把精力放在抗拒做那些他们被认为应该做、或者碰巧遇到的事情上,但是如果你做的事情,身边没有一个人关心,也鲜有人能坚持做下去。

因为各种雄心壮志在某种程度上无法兼容,每个城市都倾向于专注在某一种志向上。之所以称剑桥为世界智慧之都,不仅仅是因为这里聚集了聪明人,而是在这里除了智慧与知识,人们别无他求。相比之下,纽约城里和海湾地区的大学教授们之前一直像是二等公民——直到他们分别开始操作对冲基金和创业投资。

这恰好回答了纽约人在泡沫经济发生后所产生的一个疑问:纽约是否能够成为可以与硅谷相匹敌的创投中心。不可能的原因之一是如果有人在纽约创业,那TA将觉得自己是个二等公民。对于纽约人而言,有的是比创业更好的事儿。

从长远看,这对纽约来讲可能是件坏事。因为一项重要的新技术终将转变成赚钱工具。因此,和硅谷人相比,纽约人更关心金钱而不太在乎影响力,实际上他们看重的是同一件事儿,只不过纽约人慢一拍罢了。而且,事实上,就赚钱能力而言,纽约人也正在输给硅谷人:在2007年的福布斯TOP400排名中,纽约人和加州人的比例从最初公布的1982年的1.45 (81:56)下降到了0.83 (73:88)。

不是所有的城市都会向人们传递出信息,只有那些某类志向的人聚集的城市才会。而且,如果不是居住在此地的话,也是很难接收到这类信息的。我之所以明白纽约、剑桥和硅谷传递的信息是因为我在这三个城市都分别住过几年。华盛顿和洛杉矶似乎也传递出了什么信息,但是我在这两个城市待的时间不久,不足以弄清楚那些信息究竟是什么。

名利似乎是洛杉矶最看重的。那里有一张A名单,名单上的都是当下炙手可热的人,每个人都想榜上有名,或者与名单上的人成为朋友。其次,洛杉矶人和纽约人一样看重金钱,但是同时也在意一个人的外表是否有吸引力。

在华盛顿,最重要的是你都认识哪些权贵人士。人人都想成为局内人。基本上跟洛杉矶差不多。华盛顿也有一张A名单,每个人都想进入该名单或者接近名单上的人。两者之间唯一的区别在于这张A名单是如何被选出来的。不过即便是名单筛选,其实本质上区别也不大。

眼下,旧金山传递出来的信息似乎与伯克利的一样:你应该拥有更好的生活。但如果足够的创业企业选择去旧金山而非硅谷,这种情形有可能会变化。在泡沫经济时期,有些行为预言了你的失败——那就是任性的选择,比如购买昂贵的办公家具。直到现在我都对那些选择在旧金山创业的人表示怀疑。但是如果足够多足够好的公司都选择去旧金山,那么这就不再是任性之选,因为硅谷的中心即将转移至此。

迄今为止我没有发现其他像剑桥这样拥有那么多在学识上有追求的人。(英国的)牛津和剑桥就像是希腊的伊萨卡岛或者德国的汉诺威:它们也一样传递信息,只是没有那么强烈罢了。

法国巴黎也曾经一度是智慧之都。假设你在1300年来到这里,它向你传递的信息可能和你今天在剑桥所感受到的一样。但是去年我试着在巴黎住了一阵子,当地人体现出来的抱负貌似并不是学识方面的。现在巴黎传递出来的信息是:做什么都要有风格。事实上我还挺喜欢这样的。在我居住过的城市中,巴黎是唯一真正关注艺术的城市。在美国,只有一小部分人会购买原创艺术作品,而更加世俗的人则只是根据艺术家的名气来判断其作品。但是黄昏时分,漫步街头,你目光所及之处,总能看到巴黎人对绘画作品的真正喜爱。就视觉享受而言,巴黎是我所了解的最好的所在。

我从这些城市接收到的信息中还有这样一条:在伦敦人们(虽然不多)认为我们应该保有更多的贵族气度。如果你仔细观察,你会发现在巴黎、纽约还有波士顿,人们也有此愿望。但其实这个信息不管在哪里都微弱地存在着。100年前这个观念或许很强烈,但如今假如不是我有意去寻找贵族气度的信息,我大概根本也感觉不出来。

目前为止,我从各大城市接收到的信息有:财富、风格、流行、外表、名利、权利、经济力、智力、社会阶层以及生活质量。

面对这一长串信息单,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微微的恶心。之前我一直认为拥有抱负是件好事,但如今我意识到那只适用于我所关心的志向领域。而当你把所有人的抱负都一一列明,看上去并不美好。

经过仔细研究,我发现这张清单上的某几项居然有史可鉴。比如,100年前的人并不看重外表(虽然可能2400年前的人会在意)。对于女性来说,外表向来都很重要,但是从二十世纪末开始,颜值高低也开始影响男性了。我不清楚为什么——多半是和女性的地位提升、演员和模特的影响力提升有关,还有就是因为现在大家都在办公室工作了:你如果在工厂上班,就不能穿太时髦的衣服,于是你只能秀出你的身材。

100年前的抱负清单上估计也看不到‌‌“时髦‌‌”一词。你会追求时髦吗?时髦的真正含义是你什么都知道。因此,它可能只是简单代替了某个因‌‌“精通一切‌‌”而文明的社会阶层的一部分而已。这大概能够解释为何在伦敦人们把时髦看得特别重要:它就是那些只有局内人才听得懂的传统英式趣味的2.0版本。

经济力大概100年前就在清单上出现了,但是其内涵在过去一百年中有所演变。它过去曾经是指拥有大量人口及物质资源。但它逐渐变成了引领科技走向的能力,而引领潮流的某些人甚至并不富裕——比如那些重大开放资源项目的领导人。历史上的工业领导人召集了大量聪明人,整天在实验室内为他们研制新兴科技。

随着上述能力越来越引人注意,其它方面就会越来越弱,那就是社会阶层。我认为这两个变化相互之间有所关联。经济力,财富,还有社会阶级只不过是同一事物在其不同生命阶段的不同说法罢了:经济力转化成财富,而财富转化成社会阶级。因此人们追求的焦点只是简单地向上发展罢了。

那些想做大事的人就必须生活在伟大的城市里吗?不,所有伟大的城市都会激发出某种抱负,但它们并不是其唯一来源。就有些行业来讲,你所需要的不过是足够多有天赋的同仁罢了。

城市真正提供的是观众,以及同类筛选器。这些对于像数学或物理这类学科来讲并非至关重要,因为这两个领域除了需要伙伴以外,不需要任何观众。其评判标准也十分直接,只需要看聘用情况和准入委员会怎么说就够了。如果你从事的是数学或物理研究,那么你需要的仅仅就是一个相应的部门和不错的部门同事罢了。这情形在哪里都一样——比如洛杉矶、新墨西哥。

只有在艺术、协作或科技领域,你才会受到大环境的影响。在这些领域,最好的从业者并不是聚集在几个顶尖学府的研究部门或实验室里——部分的原因是天才很难被判断,还有部分原因是有人会为此买单,所以你并不需要依靠教学收入或研究经费来生存。如果在那些相对复杂的领域,对其最有帮助的就是选择待在一座大城市的:你需要周围人关心你所做的事来鼓励你自己,而且,因为你需要为自己找到同行者,所以你更加需要大城市才具备的引入机制来达成目的。

但是你并没有必要为了享受到此福利,而终生住在大城市里。最关键的几年应该是在你职业发展的早期和中期。显而易见的是,你没有必要出生在这里,也没有必要一定要在这里上大学。对于大学生而言,一个拥有几千学生规模的大学就已经足够了。而且,在大学里,你也没有必要面对最有难度的工作——发现新的问题并解决它们。

直到你进入人生的下一个阶段,开始面对难得多的工作的时候,最有助益的就是待在大城市,因为在这里你可以找到合适的同事和鼓励。当你找到这二者之后,如果你想离开,自然可以离开。印象派艺术家们不约而同以同一种方式亮相:(除了毕沙罗出生在加勒比海群岛)他们都生在法国各地、死在法国各地,但是使他们成为名家的则是他们在巴黎度过的那几年。

除非你清楚自己想做的是什么,并且清楚哪里有这件事物的领先力量,你最好的做法大概就是趁着年轻,在不同的几个地方分别住上一段时间。除非你在当地住下来,否则你是无法确切地了解到这个城市所传递的信息的,你甚至都不一定知道它是否有信息要透露。通常你获得的信息都是错误的:我25岁的时候住在佛罗伦萨,心想那里是艺术中心,结果发现我来晚了,晚了450年。

即便你所居住的城市集聚了某种抱负,但直到你清楚地听到它所传递出的信息之前,你也无法确定这种抱负是否能和你和谐共振。当年我初到纽约,一开始我非常兴奋。纽约是一个精彩的所在。因此,我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意识到我和其他住在这里的人并不一样。我一直在纽约城里寻找着剑桥的感觉。事实上它离得很远,非常远,远到要坐上一个小时的飞机。

有些人在16岁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将来要做什么了,但是对于大多数心怀抱负的孩子来讲,是先拥有抱负心,然后才慢慢知道具体志向是什么。他们知道自己想要做大事,他们只是还不确切知道自己究竟是想要成为一个摇滚明星,还是脑外科医生。那并没有错。问题在于,如果你的志向没有明确的方向,那么你通常需要通过试错来确定自己该住在哪里。你大概需要在某个让你宾至如归的城市里发掘你内心的方向。

阅读原文:Cities and Ambi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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