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辆特斯拉停在路边，白色的，刹那间有点小梦幻。拉开车门上去，车子无声地启动。我问司机的第一句话：“老兄，你开专车是游戏人生吗？”
这是这次旅游中惟一一次小意外。它让我很兴奋，然后发了个朋友圈。中产阶级的旅游，是的，我们中产阶级，一切都是按部就班按照计划来的。昨天预计西湖人山人海，但我们一家人还是去了西湖。我只盼着下雨，这样能把一部分游客淋走。雨果然在开往三潭映月的渡船上开始下起来，我甚至想起了林俊杰“当梦被埋在江南烟雨中”的歌词，早前我一直在听“你在南方的艳阳里大雪纷飞”。但是很显然雨不够大，除了让卖伞的发了一笔，对减少人流并无帮助。女儿很快把自己的伞骨挤断了，也挤坏了心情，嚷嚷着要回酒店。
我们中产阶级的旅游——是的，不要败坏旅行这个词，它就是旅游，刻板，缺乏想象力，计划得严丝合缝，一切都在control中。为了配合女儿的假期，只能选在寒暑假和国庆节，买全价机票，住2倍价格的酒店，挤按报道人数又创新高的景点，很多年都是如此。很长时间以来我再次登录微博，看看西湖的游客怎么说，没有什么好消息。刷好多次墨迹天气，盼望下雨。但是我忘了大家和我一样，可能都在盼着下雨，雨一下来，大家齐刷刷从背包里变出雨伞，于是路上更挤了。前边伞的水直接流在我脸上，根本躲不开。
中产阶级就是这样，钱没少到出不去门，可也没多到跟大家隔开。杭州是马云的城市，所有人都在谈马云，我觉得不久后可能它会改名马云市。我经常一边挤一边想，要是马云想逛逛西湖他会怎样。没想几秒钟就放弃了，我们中产阶级有自知之明，我知道我无法想象富豪的生活，更无法揣测富豪的境界。如果我总想着把西湖清一半场，贴出告示说今天马云要玩那一半，估计全世界的富豪早被杀光了。马云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地显示他的物理存在，所以他才能在这个城市无处不在。我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在谈论他，从阿里巴巴总部搬家带动周边房地产价格，到阿里员工打车从来只要快不要便宜，到天猫商城整体搬迁北京是否意味着更大的政治手笔。一个商人而成为一座城市的符号，可能这在全世界都很少见。
中产阶级总是对“别处”充满憧憬，但是又总想把“别处”当成家乡，哪怕就旅游三两天。我给太太推荐酒店，理由居然是这家酒店出门走几分钟就有外婆家。到杭州的第一天晚上，我们果然去了外婆家，照例排队半小时后，居然抢到了当晚限量30份的叫化鸡。它让我觉得这顿晚餐无比完美，当然太太和女儿也很知趣地表示无比完美。其实每次旅游中，不论国内还是国外，我们都希望好好享受当地美食，但是我们从来都没找到过。如果能够找到，那也只是意外，就像有一次在威尼斯，在快要饿昏之前随便撞进一家餐厅，藏在深巷里，事后才知道人家是米其林推荐的。如果早知道这么回事，估计不敢去，因为我们不相信被米其林推荐的居然不需要提前半年预订。
就像我不相信一辆白色的特斯拉静静地停在夜雨的路边。中产阶级的旅游需要一些小小的意外来拯救，然后在司机跟我讨论滴滴未来政策变化的时候，假装不经意地告诉他，我跟你们总裁认识，look，这是她的微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