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用一下你的手机，”杜雪说，“帮我做一个转账的对话框。”
“嗯？”虽然早已从各种深扒帖上见识过微商的伎俩，可是听她说的这么直接我还是不免楞了一下。
“说白了就是做假的。”她笑着把这句话说得光明正大，“就几分钟，很快就好。”
杜雪是一家化妆品公司的宣传推广，这家化妆品公司坐落在某四线城市开发区一片新建的居民小区里，小区内的楼房还未完全竣工，偌大的五号楼空空荡荡，公司就隐藏在这幢楼的几个房间里，要想到达还需穿过整片地下停车场，再乘拐角的电梯上行。
这家公司门口的牌子上标注着电子商务几个字，事实上，它就是俗称的“微商”总部，负责着xxQ品牌化妆品的“生产”、宣传和销售，同时也是该品牌所有朋友圈广告的总源头。
杜雪就做着这样的工作，每天编写采集各样的广告段子发到朋友圈，再由他们的各地区代理一级一级地向下传播。到达微信普通用户朋友圈里的，已是这个广告链条的最底端。
这家公司只专注于号称来自法国的xxQ品牌，该品牌旗下有两款产品，某子品牌精华液和某子品牌面膜，售价均比中档同类型的化妆品高出不止两倍。整家公司内不见生产研发部门，除此之外一应俱全，线上销售、客服、宣传、美工设计各司其职，令人惊奇的是，这一切都井井有条。
杜雪也把工作完成得十分出色，除了朋友圈的文字广告外她还负责着两个微信公众号，编写每天的成功案例，做大额的转账对话截图，独立一人运作起那个并不存在的“大型”品牌代言人海选的活动，从反馈的各种姑娘和面膜的合影中筛选照片用作朋友圈配图，这一切她都做的得心应手。
——朋友圈的文字里要加各种小表情，不然别人没兴趣看。
——那些人的照片随便都能用，反正是她们自愿发来的。
——微博上被吐槽烂了的微商广告我就不用了，骗人也得有点新意。
——你看看那篇某某代理团队的成功故事我写的多好，配上宝马的图，让XX（美工）p上我们的logo，前后才花了不到一小时。
——朋友圈里要经常发点励志的让他们转，越有煽动性越好，自力更生啊什么的，我每天都发二十多条，几条广告，几条励志，几条代理晋升表扬帖，配100多张图，朋友圈工作量最大，效果也最好。
……
包括杜雪在内，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工作得很认真，甚至可以说非常卖力。其中有一个名叫许丹灵的女孩子，勤快、友善、漂亮，或许还聪明，才二十多岁的年纪就一路做到了“公司主管”。这个头衔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她可以是内部人眼里三十号人的“头儿”，也可以是朋友圈面膜消费者和底层代理眼中中法合资跨国公司的管理层领导。
我在去年的时候接触到这家公司，还曾无意之中加上了许的微信。本来我都已经快要忘记它，忘记那里“压抑”和“进取”并存的诡异气氛，直到前些天在小组偶然看到网友对微商的讨论，我才心血来潮地找到许的名字，点开她那被我屏蔽已久的朋友圈。
和许多女孩子一样，许的朋友圈里多的是美食、琐事，只是在那些叙述生活的文字后面，她常常会不由自主地加一句xxQ的广告语。我很疑惑，她是完全用不着在自己的私人通讯工具里为那些精华和面膜打广告的。她这样做是为了什么，为了把自己的工作热忱表演给老板看？还是她耳濡目染入戏太深，已然身先士卒地深信了这场骗局。
注：本文提到的所有人名均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