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五日尼泊尔发生八‧一级地震，顿时震惊全世界，不难想象当地民众的牺牲和苦难，各大国纷纷表示尽力援助救灾，特别是和尼泊尔相邻的中国和印度，以及国家救灾动员能力较强的美欧各国。这些反应都可圈可点。不几天，中国媒体中的热点却是一条“中国成功高效撤侨”的消息，“只需持中国护照，不分有无机票，明天将有十部飞机过来接国人回家，晚上曾经有五架东航、南航、国航把紧急伤员和局部乘客接走了，机场里的一切中国人都特别打动，终于可以回国了！”这条消息经过新华网、人民网刊登，全国各地官方媒体纷纷转载，在消息后面是万分激动的表情：“所谓爱国，作为大国子民的自豪感从未如此激烈！”。
任何一个小学语文老师都能指出这些话的“语病”。就凭这一点，从一开始就不难判断，这消息是如今被命名为共青团网宣员的网络水军杰作，后来已证实是假造的。且不说尼泊尔发生的是震灾，不是战乱，尼泊尔除了很多西藏难民，几乎没有在那里定居的中国侨民，近年出现的中国游客不能说成侨民，谈不上撤侨，只要想想如果真有这样的事情，媒体不会如此语病百出地报道。可是网络水军的作战特点是人海战术，一窝蜂上，不怕出丑，于是下面的煽情登上了各大官媒的网站：“灾难是如此不幸，但灾难过后，我们泪眼婆娑地回望，那里竟也藏着侥幸——对于这次尼泊尔地震中的中国人而言，侥幸就是：祖国，幸好有你！”这样的句子，读了令人毛骨耸然，有周小平花千芳之风，堪称水军经典，是可以收入水军培训教材的。
反过来说，如果你以后读到这样的句子，不管你是否“泪眼婆娑”，你都可以作出基本判断，网络水军出动了。
粉墨登场的网络水军
如今的共青团网络水军战士们大概都不知道，互联网是西方人发明的。网上发表言论的BBS最初流行的时候，共青团还没有睡醒。一九九九年镇压法轮功时期，国内的少量网站上，还能发表为法轮功辩护的文字。待到互联网普及，党中央共青团就警觉起来，“意识形态阵地”从来就是党的工作重点，毛泽东和林彪在文革初一再指出，夺取政权都是从占领意识形态阵地开始的。这一警告，江泽民、胡锦涛和习近平一定都熟记在心。于是，网络上的自由讨论中很快出现了一些人有规律的活动，他们的特点是不择手段、引导舆论、占领阵地。终于，网络评论员的培训照片流落到了网上，他们的内部指令也被泄露，他们的待遇报酬也公开于世。著名的五毛们从地下冒出来了。
五毛们一开始就像私生子，人人看不起，他们自己也难为情。没有人会承认自己是五毛。各地政府招募五毛，主要用于神速发现和删除暴露地方政要丑闻的帖子，消除敏感问题的讨论。从此，“敏感”这个词在中文中有了特殊的意思。随着互联网功能提升，五毛的工作量随之攀升，五毛人数越来越多，而五毛的行动需要协调，人海战术必须统一行动，偷偷摸摸的内部指令越来越难以保密。习近平这一代领导人，在重视互联网阵地的同时，看到了“半夜鸡叫”式的五毛组织方式使自己处于道德上被动的境地，决定干脆打出旗号，招兵买马，于是，共青团网宣员正式登场。党中央团中央敢让五毛登堂入室，这个底气来自于他们看透了中国社会的世故，笑贫不笑娼，中国人从来如此。只要给网宣员高报酬好待遇，再加周小平和花作协副主席的榜样力量，不要说大学生的招募百分之二点五，想招募百分之二十五也轻而易举。共青团网宣员组织的公开登场，给了想要在大学生年轻一代中重建道德和原则的善良愿望一记重击。参加不参加网络水军，这将是摆在大学生面前的一个道德陷阱。
水军道德感和判断力的双重堕落
现在我还没有看到大学生中水军组成特点的报道和研究，难以断定占一定百分比的大学生水军都是些什么人，不知道他们的文字水平比花副主席高一点还是低一点，但是从尼泊尔地震撤侨新闻造假可以断定，共青团网络水军必不可免的是道德感和判断力的双重堕落。
五毛是偷偷摸摸的产物，早期甚至发生过把监狱里的年轻犯人组织起来当五毛发帖的事情。现在水军虽然冠以共青团的名号，也不可能靠共产主义理想来招募水军。水军只能是重赏之下的组织动员。靠赏赐来招募的水军，不可能提升他们的道德感。这也是共青团组织水军的无奈之处，干的就是造假混淆、掩盖真相，要的就是水军战士们只听号令，不动脑筋，让你咬谁就咬谁，这种勾当本来就不能有道德感。
没有道德感，也会影响判断力。就以这次尼泊尔地震撤侨新闻为例，水军战士们的水平，竟然就判断不出这样的新闻本身并不光彩。地震等自然灾害发生后，无论什么人，正当的事情是救灾。即使是派出人员和运输工具到灾区去撤人，即使是外国政府去优先撤走本国公民，那也是在“救灾”的名义之下进行的，是救助受灾国家的事业的一部分，而不是去表现“中国实力和自信”。在这样的场合，到灾区去表现“大国的实力”，在受灾的男女老幼面前去表现“走出国门，祖国就是危殆时刻最坚实的依托”，等等，那是不道德的。水军们连这点也判断不出来，可怜的共青团，都招了些什么人，就凭他们来占领意识形态阵地？
《动向》2015年5月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