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山东曲阜的孔庙，孔子埋葬在这里。
图片：在这张宋代丝画上，描绘了孔子在向学生们讲授孝道。
（博谈网记者周洁编译）中国的哲学家孔子仍然影响着全球近的1/4人口。他死后，被尊奉为“无冕之王”，孔子智慧的话语成为中国（历代）政府治国的“手册”，他教导的个人道德规范持续了千百年。
《孔子和他所创造的世界》（Confucius and the World He Created）这本新书的作者Michael Schuman在华盛顿DC接受了笔者的采访。他从传说中梳理出事实，告诉人们为什么孔子去世近三千年后，全球1/4的人口仍然在会议室里、卧室里和课堂里感受到他的影响力。
问：您说毛泽东的红卫兵把孔子批为“头号大坏蛋”，但今天中国共产党热烈地拥抱孔子。这是怎么回事？
Schuman：中共已经意识到他们或许可以再次用的上孔子。但是他们所使用的“孔子”版本与收藏孔子思想学说的著名书籍《论语》不一样。北京集中在顺从君王、等级和忠诚度的孔子。
在过去35年里，中共通过老式的资本主义（经济模式），财富令人难以置信的激增。但毛时代传统的马克思主义言辞再也不适用了。于是，他们要找出一种新的意识形态来为他们的统治辩护。
他们回来用孔子。过去许多皇帝也是这么做的。这是中国一个独特的政治传统。它可以支持他们的专制统治；与此同时，也可以被用来抵挡他们不想要的那些可怕的西方思想，譬如民主和人权。
通过重振孔子，他们正在营造：中国基于自己的政治哲学史，具有自己的政治文化。如此一来，中国就不必走向西方主张并乐见的民主之路。
他们喜欢用“和谐”这个词，并大量使用“和谐社会”，这是儒家也喜欢用的理念。但是，共产党所说的“和谐”，是指在这个社会里，对党的统治没有异议。在儒家思想里，“和谐”的意思有很大的不同，是指：在一个社会里，每个人都履行自己的责任，创建一个令整个国家繁荣的和谐状态。
中国共产党正在做的是采用了非常狭隘定义的、精心挑选的儒家思想版本，来推动那些他们认为可以用来帮助说服公众的思想，让公众认同他们正在采用的体制是中国一贯就有的一种政治体制的延伸。
与此同时，普通老百姓正回到儒家思想之中，来寻找他们感到在生活中缺失的精神食粮。一名儒家学者对我说，中国正在经历道德危机，这是中国历史上最严重的危机。腐败、欺诈和造假遍地都是，到了难以置信的程度。还有令人不可思议的污染和环境恶化问题。人们环顾四周，说：“OK，我们已经变得富有了，但是，看一看我们所失去的这一切。”
问：孔子也被用来打造中国的“软实力”。我们应该担心在全球迅速扩张的孔子学院吗？
Schuman：孔子学院已成为中国一个非常成功的项目。让孔子学院变得有争议性的是：当一所大学里出现孔子学院时，这所大学实际上是在把其中国方面的研究外包给了中国政府。孔子学院是由中国的一个国家机构资助的，并在一定程度上受其监督。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在用孔子的名字作为一个品牌。
在学术界，孔子学院有时被视为中国政府在企图控制对中国的话语。中方坚称所做的一切是为了推广汉语和中国文化。但孔子学院激起的这些争议，让你不得不去想：孔子学院是否实际上在加强西方与中国之间的不信任？在美国，一些非常著名的大学，如芝加哥大学和宾州州立大学，已经取消了与孔子学院的关系。
问：这本书一开始，讲述的是孔子对您婚礼的影响。能不能给我们介绍一下。
Schuman：我的妻子是韩裔美国人，她在美国出生，和其他美国人一样。但对于我们的婚礼，她想要加入韩国的传统仪式，叫paebaek，我们要在她的父母面前，向他们叩头，之后，他们会给予我们他们的祝福，并把核桃和枣子撒到她的裙子上，以鼓励生育。
问：这种叩头，不只是点一点头，对吧？
Schuman：（笑）不，是整个额头要磕到地板上去。我觉得有点不自在。我是在犹太人传统中长大的，我们被告知要有自己的尊严，不能在任何人面前这样去弯腰。于是，我决定向我的妻子提出这个问题。她的回复是，“克服一下。你要向我的父母叩头，就是这样！”
对于她来说这极其重要，因为这是孝顺，是对父母的尊重，是儒家最基本的一个美德。所以，婚礼当天，我不得不向我妻子的兄弟学习如何鞠躬。几小时后，我发现自己在所有朋友的注视下，把额头磕到了地板上。（笑）
它显示了儒家思想持续的力量。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了解孔子，这如此的重要。孔子仍然对近四分之一人口的生活产生着巨大影响。
问：让我们回到公元前551年。对于孔子，我们知道些什么？
Schuman：我们只是从不同的历史记载中知道星星点点。我们认为我们知道的是：他出生在一个低阶的官员家庭。他很小的时候，他父亲就去世了，他是由母亲一人养大的。关于他的童年，我们知道得极其的少。
我们所知道的是，他成为了文学、历史和诗歌方面的专家，并创建了自己的学说。该学说的目的是要恢复和平与秩序。他生活在一个战争时期，有很多诸侯国之间的冲突。他相信他所制定的道德学说，能把中国带回繁荣之中。
不幸的是，他在自己的一生中未能实现这一设想，因为他找不到能坚持其理念的诸侯。但是，作为一名老师，他非常成功。他有很忠诚的弟子，传承了他的使命和教诲，直至儒家学说最终成为中国的主导理念。
问：孔子认为家庭是社会的基石。然而，他与妻子离了婚，他一生大部分时间是和一群年轻的男门生们生活在一起。
Schuman：有趣的是，虽然孔子认为家庭非常重要，但是我们对于他自己的家庭知道得极其的少。在《论语》中有几处提到他有一子一女。但是，我们不大知道他的妻子。
部分原因可能是所留下来的这些记录的方式。《论语》实际上是孔子与其弟子们谈话片段的集合。因此，毫不奇怪，这些文本更注重在他与弟子们的关系，而非与其家庭的关系。但奇怪的是，这名认为家庭是社会基石的人，一生大部分时间是和学生们一起度过的。
问：您写了孝道的政治后果是要打造“一个顺从的民族”。儒家思想与西方的民主价值观兼容吗？
Schuman：如果你去听习近平和中国政府，他们会说完全没错：它们不兼容。然而，有一个相反的观点。亚洲的亲民主人士回过头来看同样的文字，他们从中看到的是亚洲民主的种子。最著名的是前韩国总统金大中，他在韩国花了数十年时间倡导民主，他认为孔子给了人民选择领导人的权利，及推翻无道昏君和残暴领导人的权利。
今天，有一些受儒家思想高度影响的社会，它们也是民主社会，像韩国、日本和台湾。因此，我认为历史在告诉我们：您既可以是儒家的，也可以是民主的。
问：您说妇女在东亚的劣势地位是孔子最具破坏性的遗产。请跟我们谈一谈《女论语》如何继续让妇女难以打破亚洲的“玻璃天花板”。
Schuman：关于女性，孔子本人谈到的不多，虽然他所说的不是那么正面。后来，在唐代，有两位女学者基于孔子的思想创建了一个文本，被称作《女论语》。它体现的思想是应该严格区分男性和女性的角色。政界、商界和公民生活是给男性的外部境界。照顾孩子和持家是给妇女的内部境界。
这种思想在中国的社会里根深蒂固，并持续至今。国际货币基金组织2012年的一项研究表明，在日本和韩国，企业管理岗位只有9％由妇女担任，相比之下，美国是43％。这是一种对女性的贬低，是一个全国性的问题。这样的社会在边缘化很多他们最好的人才。
问：您说每个人都有他/她自己的孔子。谁是您的孔子？还有，您在写这本书的过程中学到了什么，可以用于您自己的生活当中？
Schuman：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当我开始这个项目时，说实话，关于孔子，我知道得不多。我开始走到哪儿，包里都带着一本《论语》。以前，孔子在我脑海中是一个相当负面的形象，我想许多现代的人也是这么想的：认为他极端保守、反女性和亲专制。
但在做这本书和阅读儒家著作的过程中，我的心发生了改变。如果你回头去读《论语》和一些早期的著作，你会发现我们今天看到的孔子不是生活在2500年前的那位孔子。他的很多思想是普世的、永恒的。他认为，人应该做正确的事情，因为这样去做是正确的。试图去做正确的事，这会产生社会的连锁反应。
当你阅读到这种积极的讯息，你会意识到今天孔子对我们的价值，尽管他是在几千年前第一次说出这些想法。
（本文译自Simon Worrall于2015年3月25日发表在《国家地理》上的文章，题为：为什么孔子今天仍有实际价值？其言论依然正确。）
原文Why Is Confucius Still Relevant Today？His Sound Bites Hold U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