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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蕊夫人的“更无一人是男儿”

历史上的中国人,是最大男子主义的,但其实又是最不男人的;特别是最最大男子主义的专制帝王,又是最最不男人的,想起来就替他们害臊。

五代十国时期的后蜀国君孟昶,专宠花蕊夫人。花蕊夫人美貌多才,孟昶爱得死去活来。公元964年,宋太祖赵匡胤发兵攻蜀,后蜀土崩瓦解,孟昶甚至连抵抗的想法都没有,就乖乖地举起了白旗。作为战利品,花蕊夫人和孟昶一起被押解进京。赵匡胤早就想得到花蕊夫人,但却不明说,偏偏要装模作样地端起皇帝的臭架子,一本正经地斥责花蕊夫人说:“人说女色为亡国祸水,你倚仗美貌,使孟昶荒于游乐,毁了国家,该当何罪?”让赵匡胤想不到的是,这位柔弱的女子竟毫无惧色,坦然陈辞:“作君主的大权在握,不能善理朝政,强军保国,自己迷恋声色,却将罪名加到宫妃头上,是什么道理?”说罢,索要纸笔,题诗曰:

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
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回答大义凛然,铮铮作金石声!这首《述亡国诗》也是悲愤婉转,不卑不亢。真不知她的那位做了俘虏苟延残喘的丈夫如果看了眼前的一幕,会作何感想!

但这样一位传奇女子的最终结局却是异常悲惨的。作为战俘,她自然成了赵匡胤的占有品,不得不承受着肉体和情感的双重蹂躏。过了七天,她的战俘丈夫孟昶暴卒。她悲痛欲绝,于宫中挂起孟昶像,以示纪念。但悲剧还没有结束。一天,赵匡胤与其弟赵光义于宫中花园喝酒,恰好花蕊夫人于不远处经过,竟被赵光义一箭射死。赵光义射杀花蕊夫人,说出口的自然又是女色祸水之类政治上似乎永远正确的理由,但其心灵深处的心理动因应该是极其阴暗的:这样的美色,既然我得不到,别人也别想得到!

一代奇女子竟因此香消玉殒!幸亏她为我们留下了她的《述亡国诗》,使她的芳名没有被历史尘封,让我们从中看到了这位柔弱女子别样的美丽,看清了中国男人,特别是中国帝王们虚伪、自私、狭隘、萎缩的小男人气。我因此为中国男人羞。

对于女人,特别是心高气傲的优秀女人,最不堪忍受的恐怕还不是死亡,而是暴力的占有。无力反抗,听任糟蹋,还要强为欢颜,而自己曾经作为依靠的男人却保护不了自己。

“做个才子真绝代,可怜命薄为君王。”公元975年,宋灭南唐,南唐国君后主李煜降宋,被封为“违命侯”,他的心肝宝贝小周后被封为郑国夫人,夫妇双双被软禁于汴梁。宋太宗赵光义早就垂涎于小周后的美貌,所以每当命妇到宫中参拜皇后时,便强留小周后于宫中侍酒、侍宴、侍寝,做三陪女。回到府邸,小周后便放声痛哭,大骂之声远播于墙外。不难想象,小周后会骂些什么。而此时,那位曾经和她爱得昏天黑地的李后主,却只会流着泪,一首又一首地谱写思念故国的词曲。后来,那首著名的《虞美人》传入宫中,赵光义大怒,李煜遂被毒死。下葬不久,即命小周后入宫;小周后拒绝,自缢身亡。

这位弱女子面对强权的威逼,选择了自杀;和她的那位软骨头的丈夫相比,从人格讲,倒不失丈夫气。最让人瞧不起的就是那位至今还让许多人同情的大才子李煜。其人猥琐如此,其词也只能是小男人的缠缠绵绵唉声叹气哭天抹泪,让人读了憋气。

李煜和赵光义是“最最不男人”的两个极端:一个是十足的窝囊废,一个是十足的流氓、无赖,十足的小人!

十分讽刺的是,宋太宗赵光义的流氓行径竟然于一百多年后在他的后代身上得到了报应。

北宋末年,金兵第二次南下包围了汴京城,为了苟延残喘,宋徽宗、宋钦宗竟以上万名宫廷、宗室和京城妇女为抵押品,明码标价地抵押给了金军。在金军的营寨中,她们遭到强暴和蹂躏。北宋政权灭亡后,金兵北撤,这些女性在金军的押解下随同北迁,在途中历经磨难、大批死亡。到达金国都城上京以后,她们被遣送到供金国君臣享乐的洗衣院、金国皇帝的各大御寨,赏赐给金军将领,甚至流落民间,被卖为奴、娼。

据《宋俘记》记载,从靖康二年三月二十七日起,北宋后妃及宗室女性被分作7批押往金国都城上京(今黑龙江阿城市),途中历时1年2个月,除忍饥受冻、风餐露宿外,她们既要克服身体的特殊状况(月经或怀孕),而且随时还会遭到押解官员的骚扰和侮辱。

《青宫译语》完整地记载了第二批押解女性从东京出发到上京的全过程:

靖康二年三月二十八日,韦妃(宋高宗的母亲)、邢妃(宋高宗的皇后)、朱妃(郓王之妻),福金、嬛嬛两位帝姬和两位皇子在真珠大王、千户国禄和5000名金兵的押解下北迁。二十九日,邢朱二妃、二帝姬因“坠马损胎”。四月初一日,她们与宝山大王押解的第三批女性宋钦宗的朱皇后和朱慎妃等人会合。四月二日,行程途中,国禄先后猥亵朱妃、朱皇后,随后与嬛嬛帝姬同骑一马。盖天大王见色起心,杀国禄,弃尸于河,妄图霸占嬛嬛帝姬,被真珠大王阻止后,又把凌辱的矛头指向邢妃,“邢妃以盖天相逼,欲自尽”。十一日到达真定府(治今河北正定县)后,金军将领听说朱妃、朱慎妃擅长填词歌咏,逼迫朱妃、朱慎妃为他们填词演唱。两人无奈,就填词哀叹自己生不如死的悲惨处境,其中一首为:“昔居天上兮,珠宫玉阙,今居草莽兮,青衫泪湿。屈身辱志兮,恨难雪,归泉下兮,愁绝。”四月十九日,真珠大王强娶富金帝姬为妾,大摆宴席,邀请北宋后妃参加。四月二十九日,真珠大王押解韦妃等先行,与盖天大王分别,盖天大王“送至三里外,怅然而别”,对这些女性仍心存觊觎。从燕山登程以后,进入沙漠,路绝人烟,直到十几天后到达乌舍(今吉林农安县东北)时,才死里逃生。然而,等待她们的是更悲惨的命运。除富金帝姬等4人被赐给真珠大王为妾、陈桃花等4人赐给真珠大王为奴婢外,韦氏、邢氏等18人被遣送到洗衣院(实为变相妓院)。

亡国之君宋徽宗和宋钦宗父子的命运较之孟昶和李煜,也好不到哪里去。当了俘虏后,宋徽宗被金帝辱封为昏德公,关押于韩州(今辽宁省昌图县),后又被迁到五国城(今黑龙江省依兰县)囚禁。囚禁期间,宋徽宗受尽精神折磨。被囚禁了9年。公元1135年四月甲子日,终因不堪精神折磨而死于五国城。绍兴二十六年六月(1156年),金国皇帝完颜亮命57岁的宋钦宗赵桓和81岁的辽天祚帝耶律延禧去比赛马球。耶律延禧善骑术,企图纵马冲出重围逃命,结果被乱箭射死。钦宗皇帝身体孱弱,患有严重的风疾,又不善马术,很快从马上摔下,被马践踏而死。

在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上,赵匡胤和赵光义哥俩还是不错的皇帝,特别是赵匡胤,在专制帝王中,应当是最有人情味的。其所作所为只能说明,在我们的文化传统中,似乎从来就没有骑士风度和绅士风度;中国的帝王将相也从来不知道何谓贵族,什么是贵族人格,别看他们在台上的时候总是人模狗样地以贵族自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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