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

警察啊,希望你不要被身上的制服所制服!

如果年轻人不反抗,逆来顺受的结果,是违反了“恶法非法”的自然法。

周一大早,妈来简讯,告诉我妹妹在金钟被警察用警棍打得头破血流、遍体鳞伤。我赶紧搭车过去探望。来到之后,看见妹妹正在睡觉,头上包裹绷带。脸上却依旧平和,没有愤怒、恐惧、肃杀,起身说:要你专程来,有心了。

其实那个漫长的夜,虽然未在现场,却也难眠。前方不断传来的消息,被打的都是香港的未来。但我见到妹妹时,对眼前的这一幕并不惊讶。妹妹在罢课刚刚开始时,就已经身处最前线。虽然妈第一天就慌张给我电话,叫我劝妹妹回家。但我知道,自己无权那样做。作为成年人,每个人都有自由选择的权利,作为家人,更不能出于让自己放心的自私理由,而阻止年轻人走上街头。所以,最后仍是努力忍住没有劝妹妹回家,只是告诉她千万、千万要小心。

这段时间,脑海中重复浮现电影《再见列宁》中的桥段:热爱旧时代的妈妈可以发疯、可以病倒、可以崩溃,但是年轻人还是要上街,柏林墙还是会倒,你是家人,会心怀同情,但历史是个无情的行者,对任何违背其意的,都碾为齑粉。历史,永远站在年轻人这边。

然后静静地跟妹妹聊,占领龙和道以及被清场的整个过程。和多数香港的孩子一样,她并不擅长表达,无法将自己的经历说得行云流水、天花乱坠。但是,我们认真分析重夺龙和道的得失,似乎警方有意让占领者入瓮,然后集中清场,客观效果是,双学呼吁的包围政总,并没有如预期实现。后来我们又谈到大局,对整场运动的失望,觉得没可能成功。说着说着,她就哭了。她觉得很不好意思,一个人跑到洗手间。出来后,问她什么,只是笑而不语。因为一谈占领运动,她就忍不住流泪。

我想到,香港这座城市有多小。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是南丫海难的时候。原来,其中一名遇难者就是同事的亲戚。突然间,那不是新闻,而是切切实实发生在身边的事情。试想一下,在这样一座小城市里,小说情节其实并不遥远。

这几天,街头乱挥警棍的警察好多,他们棍下的,有些是和他们同龄的年轻人。时光流逝,大家渐渐变老,有了下一代。20年后,子女开始拍拖,作为家长坐在一起聊天,聊着聊着,就聊到2014年的这个冬天。结果一些人发现,当年曾是“战友”,也有一些人会发现,眼前这个人曾经吃过你的棍子。一整代人,将不可避免地面对无法弥合的心灵裂缝。

这座城市很小,警棍打下去的这个人,可能搀扶过你年迈的母亲,可能替你的孩子补习功课,可能在某个地方善意地提醒你掉了钱包。警察啊,希望你,不要被身上的制服所制服,不要听从那些丧失人性的教条,你首先是人,然后才是警察!有人说香港社会在撕裂,当然是的。眼看着形象如此正面的警察,沦落到几乎疯癫的境地,我们可以清晰看到社会撕裂在他们脑中的投射。

许多年前,有大陆人问我:在香港,一个人为什么想做警察?我说:因为正义感吧。以后,在面对同样的问题时,我该怎样回答?一个有正义感的人,会对手无寸铁的年轻人下手吗?如果警察的伦理扫地,眼看着,其他的核心价值也将凋亡。妹妹的血,会成为我们家族的记忆,告诉后人不要忘却香港的历史。自己妹妹自己知,当我说:香港的年轻人和大陆的年轻人最后的区别,就是理想,如果香港年轻人也变得犬儒,那么香港就真的沦为大陆。妹妹听到,又忍不住哭了起来。妹妹的书架上,有傅柯的《癫狂与文明》以及一些基础的社会学经典。我知道,她正在学习书本的世界和现实的世界。还很稚嫩,但所有经历的,都令她迅速成长。

对这次的运动,我并不乐观。但对香港的未来,我并不悲观。当历史的进程遭遇强权,至多会稍放慢脚步,但休想让历史停顿或倒退。梁振英们反复强调占领者“非法”,却忘记如果年轻人不反抗,逆来顺受的结果,是违反了“恶法非法”的自然法。所以,他们的“法”和我们的“法”,显然不是一回事。最后,想起北岛著名的诗《回答》:“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为香港而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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