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

习近平的基因决定论与血统主义价值观

血统主义过去是、现在是、将来恐怕也还是中共政体的基本政治路线。

基因决定论

习近平不是遗传学家,但他像遗传学家一样,习惯于拿“基因”说事。更过份的是,他喜欢把不同种类的内政与外交问题归结为(或转变为)所谓“血液”和“基因”问题。以下是今年以来习近平在公开场合关于“基因”问题的“系列重要论述”(此为仿中宣部用语):

今年一月,习近平在接受美国《赫芬顿邮报》专访时说,“中国不追求对外霸权,因为中国人没有实施这种行为的基因”;

四月,习近平视察新疆军区某红军师,他“叮嘱部队领导,要把红色基因融入官兵血脉,让红色基因代代相传”;

五月,在中国国际友好大会暨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成立六十周年纪念大会上,习近平强调指出,“中华民族的血液中没有侵略他人、称霸世界的基因。”

六月,在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发表六十周年纪念大会上,习近平说:“中国不认同‘国强必霸论’,中国人的血脉中没有称王称霸、穷兵黩武的基因。”

九月,在看望北京师范大学师生时,习近平说,“我很不赞成把我们一些非常经典的古代的诗词、散文(从课本里)都给去掉,加入一堆什么西方的东西。我觉得‘去中国化’是很悲哀的。这些诗词都好。(应该)从小就嵌在学生的脑子里,成为终生的民族文化基因。”

习近平的上述言论若出自欧美领袖之口,很可能会引起轩然大波,因为这些言论涉嫌种族主义或文化沙文主义。习近平谈到了“霸权基因”、“侵略基因”(新华社将相反者称之为“和平发展基因”)、“红色基因”、“民族文化基因”,这些个“基因”均被他说成是存在于“血液”或“血脉”之中,或干脆“嵌在脑子里”的某种东西,而主语则是笼而统之的“中国人”或“中华民族”。他把这样一个庞大群体的和平主义立场、道德善恶取向、文化教育状况,乃至政治制度都当成是某种应该“代代相传”的生物遗传性状,这样明目张胆的“基因决定论”言论实在是令人不安。

种族主义?

所谓基因,即携带生命遗传信息的DNA序列。猫之为猫,虎之为虎,白种人黑种人黄种人之基本区分,均由基因所决定。当然,人类不同族群的基因差异有其特定意义,但其意义不宜夸大,也不宜政治化,更不宜以基因差异来分析人类社会的贤愚与美丑,甚或拿来阐释不同人种(或族群)之间的文化道德优劣以至社会制度高下——这就是典型的种族主义论调了,希特勒纳粹主义和美国3K党便是如此。

显而易见,习近平的秘书班子是极不称职的:如果习近平的“基因论系列论述”由秘书所撰,说明这个秘书居心叵测,有坑害首长的嫌疑;如果是习近平本人率性直言,这种没经过大脑的蠢话至多只能私下说说、偶尔说说,公开场合三番五次宣扬“基因决定论”,秘书们居然不作任何提醒,也不在宣传造势上替总书记把一把关,难道是存心要让“习大大”以种族主义面目到国际上去出洋相吗?

就事论事,说中华民族没有“侵略基因”、“霸权基因”,那么,哪一国、哪一族又有这种可恶的遗传基因呢?也许,习近平的本意是要暗讽日本、德国有侵略他国的罪恶历史(但哪个民族又没有对内对外不太光彩的历史?),英国、美国、俄国有在全球或地区称霸的负面记录。但是,近几个世纪以来,实用主义者用利益冲突和战略均势理论,制度主义者用制度变迁理论,马克思主义者用历史辩证法和阶级斗争理论,神秘主义者用偶发因素和天象异变理论来解释国家之间的战争与和平,唯有赤裸裸的种族主义者才会用、也才敢用所谓“民族基因”来诠释“侵略”和“霸权”。

“红色基因”?

至于“红色基因融入血脉代代相传”,更是要让人笑掉大牙。被习近平称为“红色”的那些东西,不管是指红色思想、红色制度还是红色革命,其发源地都在欧洲:马克思主义思想的发源地在德国,工人阶级政党的发源地在英国,无产阶级革命的发源地在法国(巴黎公社),共产主义运动和极权社会主义制度的发源地在俄国。对中国而言,“红色”体制乃是百分之百的舶来物,而且谈不上是深思熟虑的引进品种,而是随着“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稀里糊涂给送过来的不祥之物。请问,这些“红色”的“西方的东西”跟中华民族的“基因”又有什么关系呢?

“民族文化基因”一说,倒还勉强有一点道理,因为语言文字、文化典籍、文明教化作为民族文化的主要载体,确有代代相传的基本特征。但“文化基因”也只是一个蹩脚的比喻,改“基因”二字为“传承与发展”更通用,也更贴切。况且,只是从中小学课本里去掉几首古诗词,增加一点“什么西方的东西”,也完全不必上纲上线到“去中国化”的高度。中华民族作为人类历史上文化发育最早的民族之一,除了当今莫名其妙的“三个自信”之外,也多少应该有一点文化开放的自信,好的拿来,坏的赶走,兼容并蓄,不必害怕并排斥什么“西方的东西”。

虽然笔者同习总书记一样,也“很不赞成”学校课本里去掉古典诗词、散文,但我认为“古典”与“西方”不必人为对垒,要给中华古典让路,只需从教材里去掉那些泛政治、泛意识形态化的“红色”垃圾足矣。中共官员们大可不必那么人格分裂,一边做着“裸官”,把“红色后代”全都送到有“霸权基因”的西方国家去接受教育,一边向去不起西方的平民子弟强行灌输“红色基因”,逼着我们像小白鼠一样试验“转基因教育”,这未免也太不厚道了。

血统主义!

习近平是不是种族主义者,尚可存疑,因为他的“基因”决定论也许只是用词不当,并非真的认为一个国家的内政外交均由其“基因”好坏先天决定。但习近平是一个血统主义者,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君不见,习近平谈及“基因”问题,几乎每次都要扯到“血液”、“血脉”上面,这大概是他血统主义观念的无意识流露。至少,一个不认同血统主义的人是不可能像他这样把这类词语经常挂在嘴边的。

文革初期,一名出身于中共高干家庭的老红卫兵撰写了一副举国闻名的对联:“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横批“基本如此”,一时间血统论在中国大行其道,甚嚣尘上。那场打着阶级斗争招牌的文明浩劫,不过是一场愚昧野蛮的血统战争,“红五类”犹如纳粹治下的雅利安人,“黑五类”则如纳粹治下的犹太人。“亲不亲,阶级分”的阶级划分依据直截了当就是血统,而非马克思原典意义上的所谓生产关系。

“西纠”、“联动”等老红卫兵组织都是由“大院孩子”、高干子女组成。血统决定社会地位和政治身份的理论是这些自视高人一等的“红色后代”最拿手的斗争武器;“老子打天下,儿子接政权”是他们一致同意的革命口号。在那个疯狂年代,正处于受教育关键阶段的“红二代”们鲜有不受血统论影响者。习近平的父亲习仲勋虽然早已被毛泽东打成“反党集团”,但从思想上、感情上,习近平仍然属于那个血统论时代,属于那个时代的高干子弟血统主义集团。据聂卫平回忆,少年习近平虽不是老红卫兵组织的活跃成员,但也曾参与过老红卫兵与新红卫兵之间的派系武斗。到了邓时代,平民出身的文革造反派被划入“三种人”行列,遭到政治报复;而高干出身的老红卫兵、当年的“联动份子”们却从文革罪恶中轻松脱身,且华丽转身,受到革命先辈的破格重用,此后大都成了或掌舵国企、或理政一方的政商两界风云人物,薄熙来、习近平即是其中的佼佼者。

习近平曾经是血统论的受害者,因父亲被打倒吃了不少苦头。但他更是血统论的受益者,其从政生涯的高起点——工农兵大学生一毕业就直接给军委领导耿飙当秘书,以及从政履历的每一步,直至爬上政坛最高峰,无不与其“红二代”血统密切相关。

无论如何,“打天下,坐江山”、“红色江山代代传”的血统主义价值观,才是资历平平、政绩也平平的习近平能有今日地位的主要政治基础。其实,血统主义过去是、现在是、将来恐怕也还是中共政体的基本政治路线。从毛时代至今,中共藉以对人民进行分门别类统治的政策工具,无论是阶级政策、民族政策,还是户籍政策,落到实处,最终都会异变为某种形式的血统政策:阶级是血统的,民族是血统的,户口也是血统的,摊上了某个好血统,你才可以享受某个好政策。中国人的生老病死、教育就业、公共服务、社会保障,从来就没有建立起一套以平等的公民身份为依据的通行标准。上好户口、入好学校、进好单位、有好收入、过好生活,归根到底需要有一个“代代相传”的好血统。“拼爹”之风不仅是刮遍全国的坏风气,更是六十年一贯的恶制度。作为血统主义的最大获益者,习近平们对血统主义恶制习焉不察,习以为常,以至在公开场合“基因决定论”、“血脉传承论”脱口而出、振振有词,也就不奇怪了。

二○一四年九月十二日

《争鸣》2014年10月号

栏目: 
首页重点发表: 

Theme by Danetsoft and Danang Probo Sayekti inspired by Maksim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