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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不能未卜先知,怎么办?

我和习总书记、薄熙来是同一代人,上中学的时候遇上了文化大革命。那时候流行血统论,和现在的“拼爹”同曲同功,人分三六九等,以父母为指标。习总书记他们一定也很熟悉这个口号: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不过我们的感受和习总书记他们相反,因为他们是好汉,我们是混蛋。那时候,十四五岁的我就颇埋怨我的父亲,他本来是一个进城打工的铁匠,却偏偏心气甚高,勤俭刻苦地开了一个打铁铺,成了资本家。要是他懒惰一点,没出息一点,我就好歹是工人后代,政治上就不至于永无出头之日了。有一个女同学更可怜,她的父亲是个染坊工人,一家住在漏风的破屋子里,却和几个工友合伙开一个自己的染坊,岂不知那时共产党已经执政,好不容易开出来的染坊没几天就给“公私合营”了,她也就成了资本家的女儿。她说,全家从来就住在漏风的破屋子里,资本家的日子一天都没看到过,却害得子孙从此是“混蛋”了。父辈一念之差,毁了我们一生,我们怎么会不埋怨他们呢?

再后来,读了一点历史,经历的事情多了,就明白不该埋怨父辈,谁也不能未卜先知,他们怎么知道事情会这样发展。如果换了我,也不会有先见之明,所作所为明智不到哪里去。

我后来设想过,如果我生活在父辈经历的五十年代,怎么对那个年头一波又一波的政治运动作出反应?事后可以得出的教训是,在中共的领导下,你不能只看它的宣传,你得看它的宣传后面是什么,你不能只听它说什么,你得看它做什么。

中共是一个高度意识形态的政党,又是一个高度组织化的政党。它从来就有它的革命纲领和目标,又非常讲究阶段性的策略和战术。它擅长宣传、统战、群众运动,它善于“对敌斗争”,分化瓦解,从人性中最薄弱的地方来攻破对方,威胁和利诱都可以达到一招致人死地的分量。

想当初,中共要进西藏,打是能打进去,但是并不容易,打进去以后如何“经营”,毛泽东承认对西藏知之甚少,必须小心谨慎,于是先打一仗,打赢了就谈判,说了很多好话,做了重大承诺,于是“和平解放西藏”。而“和平解放”作出的最大保证是,西藏在政治上不变,维持现状,仍然由达赖喇嘛和班禅喇嘛来领导。一开始四五年,中共对西藏和达赖喇嘛极尽礼遇,达赖喇嘛二十出头就成了中国人大副委员长,班禅喇嘛更年轻,也成为全国政协副主席,都是国家级领导人。毛泽东对达赖喇嘛说,以后西藏可以把自己的国旗打出来,旁边再打中国的五星国旗。达赖喇嘛至今都说,那时候中共的平等和全民幸福的目标,让他很认同,他和毛泽东的关系,好到就像父子一样。

他不知道的是,就是在这个时候,中共一天也没有停止它要改造西藏的目标,一天也没有放松准备。当它估计准备得差不多的时候,它就开始早就计划好的动作,先从局部试探,然后一步一步引导对方作出它所需要的反应。1959年,毛泽东在得到西藏发生藏民和解放军对峙的消息时的批示是:“西藏越乱越好,可以锻炼军队,可以锻炼基本群众,又为将来平叛和实施改革提供充分的理由”。所以他批示说,“欢迎这种叛乱”。但是,这些话,对外是绝对不说的,达赖喇嘛和藏民更是对毛泽东想做什么一无所知。最后的结果是,“和平解放”后不到十年,当初的一切承诺都烟消云散了。这一步一步走过来,中共是有计划有目标的,是主动的,而藏人却今天不知道明天,不知道对方到底要干什么。

我们的父辈在共产党之下生活,最难的就是谁也没有洞察的能力,光听宣传说得漂亮,却不知何时会降临灾难。我回想起来,只有胡耀邦时期有一点例外。八十年代有那么几年,胡耀邦在各地视察,当场即兴发表讲话,当天就在电视上播出。胡耀邦那些讲话直截了当,手舞足蹈,直率真诚,和之前与之后的中共领导都不一样,你听到他说什么,也就知道了他想什么。

可惜,这样的“透明化”只有短短几年。不久又恢复了“我们不知道”的状态。中共最高领导所说的“不要”的东西,都是具体的,不要西方式的三权分立,不要宪政,不要言论自由,不要司法独立,诸如此类。而它要的东西,却都是无可捉摸的:要中国式的社会主义,要和谐社会,要实现大国崛起,要做中国梦,如此等等。明天中共将做什么,中国将发生什么,其实现在谁也不知道。

在这样的时候,渴望社会进步和正义而争取民主的民众,要有长远的思想准备,目标要清晰,做事要具体,不能只争一朝一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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