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

这些事细想想,便觉得生活还蛮有趣的

早起陪爸妈逛公园遛狗。看见一对白发老夫妇打羽毛球。老两口和我妈是熟人,对答了几句,我也停下来看球。越看越发现:老太太翻来覆去,只会一招正手推球,弧线又低又平,但球总是能不落地。再继续看,发现老先生球打得极好:反手挑、正手勾、反手搓,总之尽力把球接起来,细心送到老太太的正手去,让她能接得住,好继续打。

金庸写段誉到无锡:

‌‌“进得城去,行人熙来攘往,甚是繁华,比之大理别有一番风光。信步而行,突然间闻到一股香气,乃是焦糖、酱油混着熟肉的气味。‌‌”

——焦糖、酱油混着熟肉,金庸把握住了无锡民间饮食的精髓……接下来,段誉就要和萧峰在这种饮食氛围下,咚咚咚喝掉四十来碗酒,变成兄弟了。一个云南人和一个东北人跑到无锡来喝酒拜兄弟,想想总觉得有趣。

16世纪中,海战战术不发达,具体打法,很像陆战的海上变种。富勒先生讲,勒班陀海战前,西欧联军用查韦斯《海员宝典》整饬舰队,说对付奥斯曼土耳其海军,接舷战时,轻武器居高临下先行,且得朝对面船上扔肥皂和油脂,以便让对方脚下打滑,站不牢——

大家一起扔肥皂,击败奥斯曼,拯救西欧文明。听着这说法,便觉得扔肥皂这事儿的历史地位,忽然提高了的感觉。

说到扔肥皂……

在巴黎,用苹果手机的多,用nokia的基本没有。我用一个红lumia,几乎没见过第二个人用同型号的,很有质数的孤独。某天和若一起坐地铁,正对面坐着个胡子帅哥,在戳着个红lumia。我们互相抬头看看。

若的腐女之魂便发作了,凑耳朵跟我说:你看你们俩好有默契啊……

话音未落,那个帅哥忽然手一滑,lumia掉在了地上。

古龙的话,得在特殊语境下读才有谱,正常这么说话,大家都会疯掉。大多数情况下,他的字甚至不太能读,只能看。比如《决战前后》里有这么段,你看着很帅,但大声读出来,尤其是最后一句,就忽然变相声了:

西门吹雪忽然道:你学剑?

叶孤城道:我就是剑。

按传统说法,欧洲大陆早年流行挂毯,是为了让贵族们住在堡垒里御寒用。16世纪,法国贵族不住城堡住宫殿后,挂毯逐渐变成纯装饰物。是故挂毯的消费者,过的也都是户外生活,而非城市小工业生活。法国大量挂毯图画题材,都以郊游骑行为主,便是为此。尼古拉-普桑的有些研究者相信,在法国绘画不重视户外风景的时代(即普桑和洛兰之前),挂毯填上了这个题材的空缺。

梁思成先生说,杨坚造大兴城,首创皇家宫殿群和平民区分开的例子,即功能区和住宅区分开——如汉时长安,皇帝的别宫是划拉到长安各角的,比较散。曹操治邺城,也曾经把贵族宫殿群和平民分开,不过魏武没有实际称帝就是了。

即是说,隋以前,除了曹操(他还不是皇帝),皇家宫殿都是城里到处建,这不是汉武帝要去某公主家,还要乘车;隋之后,皇家宫宇扎堆成住宅区了,一群宅男。

我异想天开一下:杨坚众所周知,是千古第一妻管严皇帝,纳个妾睡一晚,就被独孤皇后打死,自己只好躲山里哭去;这种‌‌“大家一处住宫里,省得你乱出门‌‌”的设定,也许是独孤皇后设定,专门来管理杨坚下半身的呢?

初回上海,发低烧。去医院排队时,听见维持秩序的大叔声如洪钟。

‌‌“看病去那边排队挂号找医生,不要问我!我不看病!‌‌”

‌‌“不要挤进来!听我喊到号再进!人已经太多了!!‌‌”

‌‌“小伙子你要扶一扶你老婆嘛!……不是老婆,你更加要对她好点了!!‌‌”

‌‌“你们年轻人好好排队不要往上挤!挤到老太太晕倒要赔一百万的!!!‌‌”

还是在上海,吃午饭回来,在一垃圾车旁,见对情侣站着,问怎么,答听见里面有小奶猫叫,大概怎么掉进去了。

后来想了想,垃圾车沿跟路边围栏等高,可能小猫在路边围栏淘气,失足滑下去了。

垃圾车里主要是碎树枝树叶和饮料纸壳,略深,我朝里面伸了半天胳膊,够不到;大家围着,正发呆,膀阔腰圆腰大十围的扫垃圾阿姨吃完凉皮回来了,问什么事;我们具以答之。阿姨便相了一相,擎起车子,把垃圾车轰的一翻,倾在地上,从树枝堆里拣出小奶猫。

然后开始重新扫。

吃晚饭时跟若聊,若的结论是:

女孩儿喜欢吃甜品,不一定是贪图甜,而是觉得‌‌“只要还在吃,这顿饭就还没结束‌‌”,就像晚上喝酒续摊、没完没了换频道看无聊电视不肯睡的情况似的,希望这一切暂时不要休止。

‌‌“所以我们肯吃甜品说明这顿饭吃得很愉快,甜品数量和幸福度是成正比的‌‌”,说着她就又要了份芋圆。

傅雷写贝多芬1799年有个作品叫《悲怆朔拿大》。我乍看时一愣,想贝多芬怎么能穿越预知王朔吐槽金庸们时很拿大的姿态,还为此悲怆;再一想知道了,傅雷谓朔拿大者,sonata也。

先看文,再听人名头,比较容易获得确实的印象。比如,我是先看过《第三者》,才知道博尔赫斯的名头;看《巨翅老人》,后来才知道那篇出自马尔克斯;中学课本里读到《火烧云》,觉得好,许多年后才知道,那是萧红写的。

当时知道了,情绪很统一,便是‌‌“原来是他/她写的,难怪难怪,盛名之下,果然不虚!‌‌”

说,金庸功夫在当下,最没用的是啥。若说,是吸星大法:这玩意要吸人家内力,现在哪那么多练家子伸着胳膊让你吸?哦在下张佳玮,幸会幸会,握握手吧,嗖嗖一吸——人家蠢啊。

最有用的功夫呢?我说是欧阳克在牛家村跟杨康吹过的那个:看过一个妞儿的脸蛋,自然知道她身材如何——忒实用了。

头发一直不理留长了,除了洗头麻烦,也有些好处。

比如,若偶尔捡到一根白头发,‌‌“哎呀呀近来太累了,白头发都出来了。‌‌”

我就可以一把抢过来,‌‌“明明是我的白头发。你看长度正好么,而且我13岁就有白头发你知道的,扔了扔了。‌‌”

1980年,法国有艺术家大大小小大约一万八(不包括摄影师和雕版者),其中大概170个人声名显赫,占总比例1%而已,倒有71%的艺术家生活颇潦倒。倘若追根溯源,这一万八艺术家里,有80%都因单部作品红过一小下,但抵不过时间流逝。

——读讲义时所见,据拉永德-穆兰《艺术、工业与市场》。

《世界尽头和冷酷仙境》里,村上春树快要死掉的最后24小时里那段,如此说拉威尔的《波莱罗舞曲》:

如果小便时听这个曲子,会恍惚觉得自己会永远这么小便下去。

博尔赫斯考证说,探戈最初起源,跟胡宁街的妓院有关。因为探戈需要的乐器都是城市里的娱乐场所才有,阿根廷郊区乐器只有六弦琴。探戈最初的名曲目,比如《嫩玉米》,最初有色情意味。

爵士起源于新奥尔良的红灯区不用提了。

桑巴的扭臀动作一说来自安哥拉巫舞的生殖崇拜。

美洲舞蹈的起源,好像还挺通同一路的。

上课,被要求讲20世纪的大师。日本同学就讲了杉本博司。我投机取巧,拿黄宾虹和林风眠的画搁一起,跟老师讲中国20世纪上半叶。老师听了林风眠跟法国有渊源,表示有兴味;一看见黄宾虹,忽然就高兴了——这里多说一句,法国人看山水,很容易觉得谁都像,就像看中国人一样脸盲,所以他们的看法未必当得了真——一个劲儿说:

‌‌“他的晚期风格,有点像抽搭!‌‌”

我寻思了半天抽搭是谁,哪位画家叫抽搭……后来才想明白:哦,朱耷……

乾隆喜欢到处题字,到什么地步呢?大概是这样:

张佳玮低声道:‌‌“主子,张丽华的墓发将出来了,容貌绝丽,犹如生时!‌‌”乾隆大喜,命驾前往,开棺赏玩叹息,便在张丽华脸上写道:

‌‌“井下侍主诚堪怜,芳魂犹存秦淮彼边。设遇明主太平时,垂发七尺御苑间。‌‌”

意犹未尽,又自额到腹,题了‌‌“乾隆御览‌‌”四个尺许大字。写罢,回头笑问张佳玮道:

‌‌“这诗典故,你晓得么?

孔夫子说,‌‌”寝不尸,居不容‌”。

然后我就想象夫子他老人家,张开九尺多长的巨大躯体,睡得四仰八叉,在家里也披头散发不衫不履,一边忙着连接竹简的牛皮,一边跟曾点讨论:咱下午出去哈,洗澡,吹风,唱歌!

这样的老师多好啊,问他功课,一点压力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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