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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奢赵括: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史记纵谈之三十

长平之战

提要:真正的仁者即是在洞悉了人性的种种黑暗之后,依然满腔热情地爱所有人,以悲天悯人之宽大胸怀包容世界,并为这个苦难的人间多播种爱的种子。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出自老子的《道德经》第三十三章。当年樊迟曾问孔子:“什么是智?”孔子说:“知人!”看来,两位伟大的思想家在对智者的定义上,是完全一致的。读《史记》,发现有知人之智者比比皆是,其中不乏功成名就之士,也有的,并无什么建树,名气也不大。但知人者的识见超群,眼光独特,却不能不让人佩服。

陈平是汉丞相,不过年轻时穷困潦倒,娶不起老婆,当地的富翁张负在经过一番考察后却认为,陈平不会是一个长期贫贱的人,坚决地把孙女嫁给他,不但送了一大笔嫁资,并且告诫孙女说:“不能因为陈家穷而侍奉不周。”张负的判断果然没错。世间从来是锦上添花者众而雪中送炭人少。张负的确是个奇人。

商鞅(即公孙鞅)的事业在秦国成就,他的变法使秦国兵强国富,但他是秦国的引进人才。他起先在魏国相公叔座手下上班。公叔十分赏识他。公叔座病重时,魏王去探望,并问接班人事,公叔推荐说:“商鞅虽然年轻,但可以担任相国重任。”魏王默然不语。魏王临走时,公孙座又对魏王说,“大王如不用这个人,就杀掉他,不要让他出境。”魏王同意了。公孙座在魏王走后,急召商鞅说:“今天国王问我谁为相国合适,我推荐了你,国王没同意。我是先公后私,因而又对国王说,如不用你,就杀掉。他答应了。你赶紧跑吧,不要被他抓着。”商鞅说:“魏王既然不肯信你的话用我,又怎么能信你的话而杀我呢?”终于没有走,果然太平无事。不久,商鞅西入秦国,得到重用。十几年后,商鞅率领秦军攻打魏国,迫使魏国割河西之地求和,并且不得不从安邑迁都大梁以避秦国的锋镝。到这时,梁惠王才后悔道:“我恨自己当初不听公叔座之言。”这说明梁惠王对公叔座也不甚知。而商鞅在知人上,更高人一筹。

廉颇、蔺相如是将相和的典范。在赵国,蔺相如的被破格起用,就因为宦者令缪贤的推荐。缪贤先生向赵王推荐的理由是:“我曾经有罪,想逃到燕国去投靠燕王。相如劝止了我,认为赵强燕弱,燕王肯定会把我绑送回赵国。只有求大王开恩才是惟一出路。所以知道他是个勇士,有智谋。”蔺相如在奉和氏璧出使秦国中,不辱使命。后来又在渑池的赵秦两国首脑会议上,斗智斗勇,取得了外交斗争的胜利。更难能可贵的是,蔺相如恢宏大度,忍辱负重,不与廉颇意气相争,终于感动了老将,两人结为刎颈之交。可以说,没有缪贤,就没有蔺相如的功业。

知人难,难在预见的准确性。赵奢是员虎将,儿子赵括从小就学兵法,同父亲辩论兵事,老子还要拜下风。但知子莫若父,赵奢仍然说:“赵国不让他当将军就罢了,如果让他当,必定失败。”蔺相如也反对以赵括为将,认为赵括纸上谈兵,徒有虚名。后来赵王中了秦国的计,任命赵括为三军元帅,结果,数十万大军全军覆没。赵奢、蔺相如虽有知人之智,却无用人之权,只能是徒唤奈何。看来,有知人之智的人越是权高位重,就越能发挥作用。反之,人微言轻,纵能透视百年后事,亦无以用万一。平原君赵胜先生自谓善识人,却失之于毛遂,自此“不敢复相士”,可谓尚有自知之明。

相比较而言,知人的智者众而有自知之明者寡。韩信先生是个军事天才,纵横天下无敌手,但在汉定有天下、人心思安之时,却萌生反志,与陈豨相约“图”天下,结果落得夷三族的下场。即使英明如廉颇者,亦有不明之时:他被免去赵国三军元帅之职时,故人门客尽皆离去。后官复原职,故人门客又归附。廉颇说:“你们都走吧!”门客说:“唉,你的观念真落后啊!交友之道,同市场交易是一样的。你有势,我们跟你,你失势,当然离开。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你有什么好埋怨的!”齐国的孟尝君田文先生为齐相,以养士三千而闻名当世,也遇到类似的问题。他曾被齐王罢相失势,三千门客齐去。后来,在冯驩先生的努力下,又复为齐相,散去的三千门客又重归门下。孟尝君大怒,对冯驩说:“我一定将他们羞辱一番。”冯驩开导说:“富贵多友,贫贱寡交,这是规律。希望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对待他们。”好在廉颇和孟尝君都还是明白人,从善如流了。

人无自知之明,是由于总把附益于自己的东西如地位、权力、金钱等当成了自己的本质,把贪婪当成了雄心,并在其中迷失了自己。感叹世态炎凉者,是年轻人尚可理解,如果是饱经风霜者,是中老年人,则难以使人同情,让人感觉是矫情,甚至于装嫩。真正的仁者即是在洞悉了人性的种种黑暗之后,依然满腔热情地爱所有人,以悲天悯人之宽大胸怀包容世界,并为这个苦难的人间多播种爱的种子。如佛祖,如孔子,如耶稣。可惜的是,圣人总归是少数派,哪怕是目光如炬的哲学家老子,也没有圣人和仁者的胸怀。

人如果都有一点自知之明,则天下就会清静许多。雅典的神殿上就只刻有一句话:“认识你自己!”

但这个大千世界,却也正由于智者众、明者寡而显得丰富多彩,多了许多闹剧和荒唐,也多了横生的妙趣和各式各样的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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