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历史书上，一直密密麻麻地记载着数不清的圣人。不过，那说的是以前，反正我们也没见过，你信不信都没关系。但是，当别人告诉你，你边上有出现了这样一个圣人，你会相信吗？
两千多年前，当时的中国最高领导人汉武帝刘彻同志心里希望有，也就相信有。但他的宰相公孙弘根本就不相信世界上会有这种动物的存在，一口就给予了回绝。
这个候选圣人，就是汉代的卜式。
卜式是河南人，是个农民，从事耕种畜牧业。他很早就父母去世，一人带着弟弟生活。等到弟弟长大成人了，卜式只取了一百多只羊，别的田产财物全部分给弟弟。带着这些羊，卜式进山林放牧十余年，羊也变成了一千多只，又买了田宅变成了富翁。而他的弟弟因为坐吃山空，已经破产。卜式又多次分财产给他弟弟。
这时候，汉朝开始征伐匈奴，国家开支非常大。卜式上书皇帝：愿意将家中财产的一半捐给政府，用于国防现代化建设。汉武帝很高兴，派了使者去见卜式：“您想当官吗？”卜式说：“我从小从事农牧业，没有当过官，不愿意。”使者问：“您家里有什么冤屈，需要申诉吗？”卜式说：“我与他人没有纠纷。我所居住的地方，有困难的人，我愿意借钱帮助，做得不善的，我愿意出面教育，大家都以我为榜样，更没有人让我受冤屈。我没什么事要申诉。”
使者非常奇怪：“那么您捐款的目的是什么呢？”卜式说：“现在天子在讨伐匈奴，我以为每个国民都要尽力，军人要效死边疆，我只是一个有钱人，但又没有其他的能力，所以就捐点钱，只有这样，才能消灭匈奴。”使者向汉武帝汇报。武帝又对宰相公孙弘说了。公孙弘根本不相信天下有这样的圣人：“这个人的做法不符合人之常情，恐怕另有所图。这样的榜样，还是不要树立的好，希望陛下不要理睬他。”
卜式没有捐成款，继续做农民。
一年以后，朝廷因为数征匈奴，国库空虚。又过了一年，政府开始移民开荒，官府的开支更大，移民的温饱都得不到保障。卜式主动为国分忧，捐了二十万钱给河南太守，以救济移民。武帝从上报文件中看到卜式的名字，记得他，就特地赏赐给卜式童仆四百人。卜式将这些赏赐，全部献给了当地政府。当时的社会风气是有钱人争相隐瞒财产，只有卜式主动要求帮助政府解决困难，所以，汉武帝认为卜式是个好榜样，决定树立为典型，号召全国人民学习。
来到首都，卜式被任命为郎。但是卜式不愿意当官。武帝说：“我的上林苑中也有羊，就请您在那里牧羊可以吗？”于是卜式穿着官服做了牧羊人。一年多过去了，卜式管理的羊，不但肥壮健康，而且还生了很多小羊。武帝经过上林的时候，看到卜式的羊群，非常高兴。问他是如何办到的。卜式说：“也没有什么奥秘，不过是根据羊的作息时间起居。有了病羊，赶紧去除，以免危害全群。其实管理老百姓，意思也是一样的。”武帝觉得这人有意思，就让卜式去一个小地方缑氏当一把手。不久，那里的百姓都说卜式工作简便，没有形式主义，非常好。武帝又将卜式升官到成皋当一把手，结果那里的工作效率也最高。武帝认为，卜式这个人朴忠可用，就让他当了齐王的太傅，后来，又让他当了齐相。
作为圣人榜样的卜式，武帝是树起来了，但是，榜样的力量却一点没有显现：富人纷纷捐钱的场面，一次也没有。因为国家财政困难，武帝又相继出台了新的货币政策，公然掠夺民众的财产。实行盐铁国家垄断，取消私营盐铁业。结果，引起了富裕阶层的不满，加剧了下层民众的贫困，有的甚至破产为奴，而官府却因此而发财。武帝好大喜功，常常出巡各郡国，耗费巨大，民不堪负担，许多官员畏罪自杀。
此后，南越反，武帝派二十万人靖边，财政更加困难。已经是齐相的卜式又捐献了财产，并上书武帝：“我愿意父子共赴前线，以死报国，为皇上分忧。”武帝大喜，特地赏赐卜式关内侯、金六十斤、田十顷作为奖励，并再次昭告天下以宣传。但是，响应的人照样一个也没有。全国数百个列侯，也没有一个主动要求去守卫边疆。武帝大怒，就对这些列侯进行了摊派捐款，不捐钱的一律取消爵位。结果，仍然有一百多个列侯宁可失侯也不愿捐钱。两相对比，武帝更觉得卜式这个人是圣人，境界高，了不起，于是又将卜式提拔为御史大夫。
官当大了，看到的东西多了，但是，卜式依然是质朴农民的思维，不懂得讲政治。所谓讲政治，就是以皇帝的是非为是非，简而言之，就是“服从”二字。但是，卜式是个实在人，他不懂，也不愿意。他看到盐铁等政府垄断经营后，质劣价昂，官府的车船运输，也不按市场规律办事，都给老百姓不便，卜式就公开提出了相反的看法。这样的看法，不符合领导的意图，武帝非常不高兴，将卜式降为原先的官职：太子太傅。
以后，桑弘羊主持全国经济工作，政府的垄断进一步加剧，不但盐铁垄断，其他方面实行计划经济，官府与官员公然参与买卖，结果，商人纷纷破产，物价飞涨，百姓生活更加困难。而官府和官员，却反而富裕了。武帝因为用钱更方便，非常高兴，大大地奖励桑弘羊。
这一年，天旱，武帝下令官员们向天求雨。卜式说：“当官的衣食应当来自百姓的税收，哪有桑弘羊这样官府和官员直接开店办公司搞经营的？官府求利，当然百姓遭殃。只要烹杀了桑弘羊，天肯定会下雨。”
不知这个卜式后来的命运如何。但是，从武帝来说，他树的这个圣人典型是失败的：一没有起到示范作用，二又同自己的政策唱反调。所以，以后的皇帝都学聪明了，人没死，概不树典型。因为只有死了的人，要怎么塑造就能怎么塑造，反正已经死无对证。我们中国的第一号圣人孔子，也是死后数百年才被人封圣的。
不过，卜式本人，倒没有那么复杂，他确实是个实在人，也是一个为国为民的好人。但是，对帝王而言，只有对他的皇权有用的人才是圣人，其他的，一概都没有价值。
回到本文开头，世界上真有圣人吗？我的回答是，现世是没有的。有的，也都是死了的人。
2014年5月17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