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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岳王(85)

第二八章 胸兵百万(7、8、9)

7

黄昏,郾城平原的西端出现灿烂的晚霞。金军不再冲锋,战场上出现短暂的平静。

郭青驰马来说:“虏人不耐夜战,似将退军。”岳飞说:“四太子狠勇,自当在天色暗黑之前,倾竭全力,以求一逞。我们可到阵前,观察虏人动静。”

金军大阵,张通古对兀术说:“下官观史书,古时鲜卑有以铁锁连马,为方阵而战,号称‘铁浮图’。如今马军旋战旋退,不如以三骑为一小队,以皮索相连,教儿郎们径前奔冲,不得后退。”突合速说:“马军使马,惟是驰骋便捷。若以三骑相连,恐难进退自如,反落下风。”

兀术说:“今酣战半日,大金尚不得取胜。故战非常之敌,必得非常之术。大金军马攻城,也曾以三人为伍,用皮索连结,以示有进无退。岳家马军精悍,务须用此战法,方可取胜!”

岳家阵前,岳飞远远望见金骑列成严整方阵,以排山倒海之势压来,而敌军来势与先前不同,便对岳云说:“你可率十骑前往,不须交战,见得敌情,便回马报告。”

岳云带十骑驰出阵前不到一里,金军已到跟前。岳飞暗语:“三骑并连,有何威力,我当一试!”随即举枪击刺。不料金骑既不后退,也不闪避,而以三柄大刀从不同方位,径自砍来。岳云大惊:“如此死拼战法,煞是少见!”立即荡开刀锋,拨马疾退。

岳云回报岳飞:“金虏每三骑一队,以皮牵并连,有进无退。”岳飞略一沉吟,径对沈德言道:“此乃亡命之队‘铁浮图’,以骑敌骑,势不可挡。你可率步兵突出,不须用盾牌,不须看敌人,只管用长刀、大斧先劈马腿,断其一足,使其进退不得之时,再砍骑士!”沈德说:“遵命!”随即突出,指挥步兵迅速穿插骑兵队列的间隙,冲出阵前。

金军骑兵队上前,恰遇岳家军步兵。步兵先攻马,后杀敌,神威大显。金骑运转不灵,恰遇克星。一条马腿被劈断,另两匹便无法奔跑。前面的虽已无法动弹,后面的又源源拥上,互相碰撞,乱成一团。一些金兵只能砍断皮索,方得各自逃生。岳家军步兵深入敌阵,纵横砍劈。敌骑纷纷仆倒,几无还手之力。

朱芾等人在城头观战,面对如此宏大、惊心动魄的战争,长时间目瞪口呆,紧张得全身流汗不止。一名年已四十八岁的老兵,也陪他们观战。孙革不由发问:“闻得你追随岳相公多年,可曾亲临如此大战?”老兵答道:“屈指算来,我追随岳相公已十五年,却从未见得如此大战。”

朱芾说:“当初下官尚且担忧,岳相公以九千人马,或难抵挡金虏十万人马的反复冲击。此时方知,如此铁军,纵无岳相公亲临指挥,四太子也奈何不得!”张节夫说:“下官有幸观此大战,此生已无遗憾。史上一切以寡击众的战例,于此均可找到原因。”朱芾说:“史上以寡击众的战例,对方多是庸将与弱兵。然而今日岳相公所对,却是能征惯战的四太子,及其全部精锐。”老兵说:“岳家军将士俱能以一当十,而且千万军马如一人,四太子若想战胜,惟是痴心妄想。”

杨再兴虽因流血过多,面色苍白,却也走上北楼观战。张节夫说:“杨太尉受伤,该当于城中歇息。”杨再兴说:“强敌在前,尚未剿灭,我岂得安卧!”才往城下一看,不由大叫:“如今天色昏暗,步军上阵,已是最后一战,我再不出马,必定错失良机!”言毕,径往楼下急奔。

朱芾慨然道:“虽是胜券在握,我等也当统火头军出城,与虏人最后一搏!”孙革兴奋言道:“此议甚是。诚如杨太尉所言,一旦错过此等大战,必是心有余憾!”张节夫说:“下官虽提不得枪,却可纵马呐喊助威!”老兵说:“众官人皆可出城,我却不可。”朱芾惊问:“此是何故?”老兵说:“岳相公命樊太尉率我等守城,便是天不得摇,地不得动。故无新令,决不得擅离职守。”

北城门下,杨再兴纵马抡枪,急驰出城。朱芾、孙革、张节夫等人也率火头军紧随其后,上阵参战。

岳家军阵中,岳飞命令郭青:“如今正是大败虏军的战机。我统背嵬军第一、第二将为左翼,郭太尉统第三、第四将为右翼,迂回侧击,必获大胜!”郭青道:“遵命!”岳飞又对王横说:“你率我亲兵四十骑,紧随朱参谋、孙干办、张干办左右,须教他们毫发无伤。”王横说:“我等当随岳相公左右!”岳飞厉喝:“大战之中,王太尉岂敢违令!”王横只得说:“遵命!”随即带领四十骑,紧追朱芾等人而去。

两军阵前,岳家军步兵将“铁浮图”击溃,再以齐整威猛的阵形,正面压向金军大阵。岳家军骑兵瞬间分为左、右两翼,各如一把尖刀,径往金阵两肋急插。郭青、岳飞分别驰马最前,箭射枪挑,所向披靡。杨再兴快马加鞭,赶超到岳飞马前。岳飞大叫:“杨太尉有伤,不可再陷敌阵!”杨再兴大笑:“岳家军神勇无敌,岂止杨再兴带伤上阵!”岳飞一磕马肚,赶前几步,和杨再兴并力冲杀。

朱芾、孙革、张节夫等一群属官,各提长剑奔驰。王横率四十骑赶来,远远高喊:“岳相公有令,众官人只须呐喊助威,不须锋线冲杀!”朱芾大叫:“今日不斩一项首级,誓不回头!”孙革大叫:“王太尉须护岳相公安全,来此作甚!”张节夫说:“必是岳相公督促前来。然我等俱是七尺男儿,岂得龟缩于后!”众人赶上金军步兵,朱芾一剑刺出,正中一人后背。孙革射出一箭,一名金兵应弦而倒。

张节夫挥剑上前,却手臂乏力,长剑径直垂落。王横大笑:“张干办手无寸铁,还不退后?”张节夫随手取出一面鼓:“下官还有一手!你等尽管冲杀,我且擂鼓助威!”随即击响手鼓,仍旧踊跃直前。王横无奈,只得率四十骑抢到前面,为众属官开辟一条血路。

金军抵挡不住岳家军最后猛击,全线奔溃。兀术出马高喊:“不得后退!后退者斩!”当即亲手斩杀两名逃兵,然而兵败如山倒,败军早已冲乱大阵。

突合速上前劝道:“四太子,如今兵势,已不容不退!”张通古也说:“南虏骑兵冲击,随时可到阵中!”他们挽住兀术的马缰,强行拨转他的坐骑,一同逃跑。

(旁白:在宋金战争中,不论是就规模,还是就激烈程度而言,郾城大战都是空前的骑兵大会战,也是骑兵战术的大较量。在这场以少击众的硬仗与恶战中,金军弃尸八千多具,铁浮图、拐子马不可战胜的神话被彻底粉碎,岳家军阵亡将士仅七百十四人。)

8

鄢陵县衙,厅堂点几枝蜡烛,金军将领齐聚。突合速等人饥饿万分,一个个狼吞虎咽。兀术却悲不自胜,才啃几口,便扔开后恸哭:“自我阿爹起兵灭辽以来,全仗女真马兵在秋冬旷野驰突,号称长胜军。顺昌失利,尚是失于天时。如今既败于岳家马兵,又败于岳家步兵,岂不是噩梦一场!”

韩常乘机说:“莫须退兵开封?”张通古正待附议,孔彦舟却说:“下官以为,此回惟因与岳家人午后交战,时间不久。四太子大军十余万,而岳飞兵少,如若大金军马不舍日夜,死战不休,岳家人必不能支捂。”兀术喜道:“孔大之言有理!”

突合速说:“目前全军尚余十二万,战死两个忒母孛堇,正可改编为十六个忒母。然而恶战之后,大金女真儿郎伤亡甚众。”兀术说:“大兵虽在郾城受挫,却未失天时地利。孔大是南人,尚且力主再战。我等若因此便退兵开封,岂不教他暗中嗤笑?”

突合速问:“难道兀术要再去郾城交锋?我以为去不得。”兀术说:“体探得岳家人聚兵颍昌、郾城与淮宁三处,而临颍无兵。我不如以大兵占据临颍,教他们兵断不得合。”突合速说:“倘若他们自颍昌与郾城出兵,南北夹攻,便当如何?”孔彦舟说:“大金兵多,岳家兵少。大金占据临颍,便是反客为主,以逸待劳。”

突合速仍自摇头,兀术却说:“我意已决,便当如此用兵。”翟平说:“莫须声东击西,先命一忒母马军再去郾城,却不与岳家人交战,以掩蔽大军占领临颍。”兀术说:“便依翟七所议!”又对颜盏邪也说:“你便统本忒母军前往郾城,稍战即退。”

郾城县衙,岳飞正与众人计议,探事人来报:“金虏再次从鄢陵方向前来。”岳飞略感意外:“四太子受八日重创,岂得在两三日内大举用兵?可探明虏军实际人数,再来报告。”探事人道:“遵命!”

稍顷,探事人又报:“虏军实分二路,一路进逼临颍县城,一路距离本县城约六十里。一千余骑在前,其后尘灰不绝,不知数目。”众人均觉惊奇,朱芾说:“虏人前去临颖,是甚道理?”

岳飞说:“虏人据临颍,实乃无计可施的下策。然而亦可推知,前来郾城的必是偏师。虽是偏师,官军兵少,仍不宜轻敌,出城远攻。此回沈太尉可率步军守城,我与郭太尉统马军出城布阵待敌。”

郾城城北,岳家军列阵完毕,探事人来报:“金虏在五里店一带摆开一字阵,不再南下。”王刚对岳飞说:“末将愿率五十骑前去硬探,或是引诱虏人前来。”岳飞说:“经前日交锋,官军马兵惟余四千五百骑,不当远离城池。便依你的计议,到五里店相机行事。如若虏人败退,也不得远追,以免中计。”王刚说:“末将遵命!”

王刚率五十骑来到五里店,见金军列而不战,便说:“虏人弓矢未尝妄发,你们随我,驰骑到弓箭射程之外,即便奔回,且看他们如何。”众人齐道:“遵命!”五十一骑齐驰敌阵,又随即拨马驰回,金军却毫无动静。王刚率众又急驰第二圈,金军仍自不动。

王刚说:“我观虏阵中有一紫袍将,必是头领。我们第三回奔驰,莫如一拥而上,将他砍杀,再相机厮杀或撤退。”众人齐道:“遵命!”五十一骑重新北驰,将近弓箭射程之内,突然以最快速度扑向敌人。金军不料一支五十人的小部队,居然敢向二十倍的敌军挑战,因而仓促之间,尚不及张弓搭箭,王刚等人已驰突到近前。

王刚一马当先,高举一杆眉尖刀,径往金军千夫长劈来。千夫长忙持长枪架格,不料另两名背嵬军士双刀齐下,将其砍于马下。金军群龙无首,契丹人组成的轻骑兵率先一哄而散,女真人的重甲骑兵也接踵溃逃。王刚下令:“不须追击,就此挪回。”

五十一骑返回大阵,王刚向岳飞报告:“金虏千骑列阵,我等杀其千夫长等十七人,余部溃逃。”岳飞下令:“众将士立得大功,稍后奏报。全军回城!”

9

郾城县衙,岳飞召集众人。朱芾说:“四太子占据临颍,正便于王师南北合击,可成大功。”岳飞说:“南北二军合击临颍,一是须将各军调集颍昌、郾城二处,二是须约定时日,南北并进。”岳云说:“莫须教张太尉缓攻南京,先归郾城?”岳飞说:“我之所以愿在郾城以寡敌众,便是以舍弃南京为可惜。”

王横来报:“张太尉有紧急公文到此。”岳飞接来看过:“张太尉已引兵前来郾城,正是时机。然而南京城暂弃而不顾,亦是可惜。”岳云说:“既如此,须与颍昌王太尉大军约定时日,以便南北同时出兵,共破四太子大兵。”

岳飞说:“如今四太子军阻断南北交通,命人乔装改扮前往送信,切恐难以成功。岳机宜,你可愿率些少人马前去颍昌?”岳云毫不犹豫言道:“下官愿往!”岳飞说:“你即于背嵬军中,勾抽八百精兵,捎带干粮,连夜出城,然须迂道而行。到得颍昌府,便与王太尉约定,于十四日晨出兵临颍,共同破敌。”岳云说:“下官遵命!”

岳飞问:“你当如何迂道?”岳云手指桌案地图说:“下官以为,四太子大兵既是自鄢陵到临颖,故在鄢陵与临颍之间,迂道不便。不如迂道先去汝州襄城地界,然后折往颍昌。”岳飞说:“虽是如此,路上亦须小心。倘若遭遇虏骑,只须突破阻拦,不得恋战,以误大事。”岳云说:“下官遵命!”

岳飞转向孙革说:“当烦孙干办,再往顺昌一行。如今四太子聚兵临颍,正是军机。刘节使尚有功名之念,正可乘机提兵,或者前来临颍,共同破敌。然而上策,莫过于直捣东京,则河南形势,全归王师掌握;南京的三路都统,便似网中之鱼。依目前军情,我当命五十马军护送孙干办前去。”孙革说:“下官当为岳相公起草咨目。”岳飞说:“感荷孙干办,我当先为八百骑士送行,而后归来誊写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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