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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岳王(43)

第十四章 进退淮东(7、8、9)

7

三墩大帐,岳飞下令:“明日徐、姚二统制率左军守寨,其余三军随我出战。”傅庆说:“我身体不适,愿留守营寨。”岳飞眉头一皱,强压心头不快:“你与寇统制率前军第二将和后军第一将守寨,马军全数编入前军第一将出战。”

承州城下,岳飞部署右军和左军在前列阵,自己亲统王经一军作为后备队。岳飞说:“此处地势平旷,正便于虏骑驰突,尤须用心作战。”众将齐道:“遵命!”金兵迟迟不出战,岳飞对舒继明耳语几句,舒继明单骑直驰城下,面射、背射两箭,射死金军两名旗头,两面白日黑旗坠落城下。金军乱箭齐发,舒继明却已驰出射程之外。

承州城头,答泰欲对移刺古说:“岳飞军力不多,而欺人太甚,我们不可不战。你且出城布阵挑战,我率军去城北绕出南虏之后,然后腹背夹击。”移刺古说:“便依此议。我们可一面出兵,一面派人报告挞懒郎君。”

移刺古率兵向宋军发起冲锋,接连两次,均被王贵、徐庆挥军击退。移刺古发起第三次冲锋时,答泰欲的先锋完颜阿主里的一猛安骑兵同时向宋军阵后夹攻。岳飞看得真切,举剑一指,王经后军第二将立即出击。岳飞又亲率一百泰州亲兵及庞荣、张应的前军第一将骑兵,侧击答泰欲的骑兵。岳飞、王敏求、李廷珪三骑当先,一举击溃金军。宋军又向移刺古军发起反攻,金军败退,却不入承州城东门,只沿城南逃跑。

三墩大帐,岳飞亲自审讯战俘。阿主里左肩带一箭,右腿带两箭,一瘸一拐进来。阿里主用汉语发问:“谁是岳爷爷?”岳飞一怔:“我便是岳飞。”阿主里说:“我不听劝告,执意出战,今日端的是口服心服。惟求岳爷爷放我回去,我是大金宗室郎君,自当劝谕两国休兵。”岳飞说:“你且作书,若是挞懒郎君的大军撤出承、楚二州,我当放你回去。”阿主里说:“遵命。”

三日之后,岳飞对众将说:“官兵虽是小胜,然挞懒固守州城,我曾绕城探伺,发觉无隙可乘。官兵不及虏军厚重,若是强攻,伤亡必重。”张宪说:“幸亏前日劫得虏军六千石粮食,否则今日便无军粮。”王贵说:“楚州危急,我愿率本军固守三墩营寨,岳镇抚可统三军人马迅速救援。”岳飞说:“我军人少,尤忌分兵,然事已出于无奈。全军休兵一天,翌日进军楚州。”

探事人来报:“楚州失守,赵镇抚殉难。”岳飞黯然神伤,许久才说:“赵镇抚与楚州军民忠勇殉国,岂可不祭!”军中临时为赵立设置灵位,岳飞与众将穿戴丧衣,在灵位前长跪不起。岳飞说:“楚州失守,岳飞救援不及,罪责难逃!惟求赵镇抚与众军民在天之灵,佑我破敌。”

吊唁结束,岳飞对王经、庞荣下令:“粮食是军中第一珍宝,你们可率后军押解,先行返回泰州。”又对其他将领说:“龙虎大王占得楚州,必与挞懒并力,我们须殊死一战,方得撤回泰州。”

8

承州州衙,挞懒为龙虎大王突合速设宴庆功。突合速用右手抓起两块肥肉说:“第一便是赵立,第二便是岳飞。”随即咽下两块肥肉,傲然环视众人:“你们俱言岳飞善战,我视岳飞却似此肉!”挞懒笑道:“切恐猪肉易吞,岳飞难咽。”突合速冷笑:“你们以为,岳飞吞得吞不得?”万夫长多低头不语,惟有高召和失说:“明日我愿随龙虎大王出战。”挞懒说:“此回虽破得楚州,然儿郎损折甚多,不如休兵三日,徐议破岳飞。”突合速说:“不须,我明日便去扫灭岳飞!”

次日,突合速率领二万人马,直奔三墩。探事人来报:“宋营偃旗息鼓,毫无动静。”突和速对高召和失说:“你带本部三千精骑,准备火箭,向敌寨发射放火。”高召和失应声而前,三千骑兵继进。不料还未到达弓箭射程之内,即遇大批陷马坑。前队人马跌落,后续人马收束不住,也自纷纷跌落,自相践踏。坑内又多断枪残刀,总计死伤二百余人。

乱局渐止,突合速再派一百阿里喜步兵,一面用刀剑戳地,一面战战兢兢前进。终入营寨,却见人马俱无,已是一座空寨。突合速大怒:“南虏欺我,务必紧追!”

金军追到承州、泰州交界的北炭村,已是傍晚。村西有一条河,河上有座木桥。高召和失前部七百余人刚刚过桥,突遇宋军伏兵从东、南、北三面进攻。突合速道:“大军紧急过桥,务必全歼南虏!”话音刚落,宋军射出几支火箭,浇过油的木桥立即着火,转眼焚毁一空。业已过桥的金兵,很快被尽数歼灭,战马也全被宋军牵系。

突合速暴怒:“隔河放箭,重创南虏!”两军隔河对射,然而宋军弓弩强劲,金军死伤数百人,宋军几无伤亡。天色渐黑,突合速只得下令:“暂且退军十里!”

泰州州衙,岳飞对众将说:“淮东各郡失守,通、泰二州仅存。然泰州无险可守,无粮可恃。赵镇抚苦守孤城失败,不能不成为我军前鉴。”张宪说:“可将家属及百姓转移江南,而留军队在江北与金军死战。”众将纷纷附和:“此议可行。”王横来报:“今有浙西刘相公麾下王、郦二统制带兵前来。”岳飞喜出望外:“待我亲自出城迎接。”傅庆说:“岳镇抚在城门外迎候,已是礼意甚重,待末将出城迎接。”岳飞说:“你可与张统制带百骑出城。”

泰州城外,两军半路相逢,彼此施礼完毕,王德与傅庆并马在前,张宪与郦琼并马在后。傅庆突然压低声音说:“请王统制回禀刘相公,我愿重新伏侍他。”王德问:“难道你不愿在岳镇抚属下?”傅庆说:“我在此不快活。”王德说:“既是如此,刘相公自当为你做主。”张宪闻言一惊,却佯作不知。

州衙,岳飞设宴招待王德与郦琼。岳飞亲自为两人斟酒:“二统制只率五百骑到此,非是为援助泰州,惟是为回报朝廷。然我与王统制相识既久,与郦统制虽是初见,却有乡亲之谊。我知得二统制亦是英雄好汉,岂得甘心江北山川,拱手让与虏人?难道不思率重兵来此,与我并力厮杀一回?”郦琼不免动情,却只能目注王德。王德说:“岳镇抚当知得刘相公的兵机,数万大兵,便是其安身之本,他岂肯冒险,以重兵与虏人决战?江北亦非岳镇抚平安之地,不如退回江南,且待日后恢复之机。”

泰州教场,岳飞操演军队。完毕,岳飞下令:“众将比赛射远,能者有奖。”傅庆首先射出三箭,箭箭超过一百七十步。众将依次发射,舒继明射过一百六十步,其余都不超过一百五十步。

岳飞为傅庆斟酒三杯,傅庆一饮而尽。岳飞说:“傅统制煞是好身手,然而须在战阵出生入死,为朝廷效力。大丈夫当有包容天地的气度,若是惟愿追随他人,只图放纵宴乐,不以国耻家恨为重,便不是丈夫汉。”傅庆并不答话,只是朝张宪瞅一眼。张宪昂然言道:“惟愿傅统制不吝身手,为国家效力!”

岳飞取出宋高宗颁赐的手诏和一领红袍、一条金带、两只金碗及十只金盏:“我蒙主上亲赐物事,然而此回承州之战,乃是众将士出力,我岂得一人受赐?此回须论功分赏众太尉。右军王统制战功第一,可受战袍一领、金带一条。”

王贵上前说:“感荷岳镇抚。”话音刚落,傅庆也飞步上前,仗着醉意拉阻王贵:“当赏傅庆!”岳飞问他:“你有何功?”傅庆说:“我在清水亭有功!”岳飞叱责道:“你不得无理取闹,且退下!”傅庆不但不退,反而顺手抓过那条金带,扔在地上用脚踩踏。

岳飞大喝:“不斩傅庆,何以示众!”王横等亲兵一拥而前,意图捆绑傅庆。傅庆拉开架势说:“我武艺第一,谁敢擒我!”张宪喝道:“我敢擒你!”抢先扑上,众将一拥而至,将傅庆制伏。岳飞下令:“将他斩首!”王横将傅庆押往教场中心,傅庆大喊:“岳丈留我一命,我当在军中效力!”张宪拔剑上前,傅庆人头落地。岳飞默坐许久,张宪说:“我之所以杀他,只为将他留在军中,必生祸害,岳镇抚亦难统率全军将士。”岳飞长叹:“傅庆勇武,杀之委实可惜。”

探事人来报:“梁山泊渔人张荣率民间武装抗金,今已败退到通州以北。”王贵说:“朝廷已经下令,可战则战,可守则守,如若不能,可率军民退到江南。”岳飞说:“孤军已难立足,不能不退。此回由徐统制左军与王统制后军护送眷属及通、泰百姓在前,本军军兵老小在次,本军将领老小在后。”徐庆说:“李十安人身怀六甲,临盆在即,当与姚太安人先行渡江。”岳飞说:“不可,自家眷属须与众将眷属共患难。”

9

泰州城下,挞懒与突合速大军扑来。探事人来报:“泰州已是一座空城。”突合速大喜:“岳飞虽善用兵,此回亦慑于大金军威而逃遁,若不乘机追击,切恐他逃回江南,痛失兵机。”挞懒说:“虽是如此,亦不可不慎。须在城南扎得硬寨,再议进兵。”

探事人又报:“宋军仍驻守柴墟镇。”挞懒说:“岳飞坚守柴墟镇,意在掩护南虏渡江。我们须避实击虚,用精骑迂道扫灭江北南虏老小,然后包围柴墟镇。此镇便是楚州第二,岳飞必定成擒。”突合速说:“挞懒委是神机妙算!”二人当即率精骑二万,迂道西南,直奔大江北岸。

柴墟镇以西二十里处,地名南霸塘。一条小河东流,连接塘泊,横亘在金军面前。小河上原有一座木桥,现已拆毁。挞懒下令:“搭桥三座,紧急追赶!”木桥搭成,金军源源不断过河。才过三分之一,宋军突至。张宪、王万率前军在左,王贵、郭青率右军在右,岳飞、寇成统中军居中。宋军先用强弓硬弩射击,接着展开白刃战。

突合速在小河以南指挥作战,挞懒则在河北挥兵急速过桥。岳飞大叫:“百姓与家属在前,我军务须死战!”岳飞抡锏突入敌群,由于冲锋过猛,竟陷敌骑包围之中。他接连毙敌十余名,自己右腿也中一枪。一名金骑举枪向岳飞后背刺来,岳飞急忙闪避,一枪正中左肩。王横恰在此时赶来,一棍结果金骑性命,救出岳飞。

战斗持续到傍晚,金军渐渐不支。张宪率本军横插到河岸,用火箭燃烧三座木桥。金军大乱,突合速冒烈火过桥逃奔。大批金军被拥入河,小河一时被鲜血染红。挞懒下令:“全军挪回城南大寨!”岳飞下令:“利用暮色掩护,急速打扫战场。带走全军战尸及所有马匹、干粮与军械。”

天色微明,王横来报:“全体百姓与家属已经渡江。”岳飞下令:“立即放弃柴墟镇,前往大江北岸。此回由前军在前,将官兵战尸运送江南。中军其次,右军又其次,我率二百骑殿后,依次济渡。”寇成说:“岳镇抚受伤,我愿率本军断后。”王贵、张宪也说:“我等愿意断后。”岳飞说:“些少伤痛,何足挂齿!你们须依我军令,不得有违。”岳云说:“儿子愿随阿爹断后。”岳飞说:“你须随前军济渡,看觑婆婆、妈妈等人,不得违令!”岳云只得说:“儿子听令!”

大江北岸,岳飞率亲骑及右军在江边列阵。王横来报:“前军渡江完毕,中军正循序渡江,金军亦追袭而来。”岳飞问:“来袭主将是谁,追兵多少?”王横说:“主将答泰欲,追兵约四千骑。”岳飞说:“全队静候,谅他不敢主动出击。”

稍顷,答泰欲带兵接近江岸,却远远就地驻马,不再前进。两军相持一个时辰,王横来报:“中军已渡江完毕。”岳飞望望天色,对王贵等人说:“此是渡江最关键、最困难时刻,江北军队愈少,愈有可能被金军消灭。今虏人慑于南霸塘一战,不敢轻易交锋。然必相持到夜间,待得虏人退兵,王师方得济渡。故我们不可按兵不动,自示其弱,须先掠阵挑战,挫伤虏军兵威。你们在此驻守,待我率五十精骑前去。”孙显说:“岳镇抚有伤,且由我出马。”舒继明说:“杀鸡焉用牛刀,我去便是!”岳飞说:“便由孙正将前往。”

孙显率五十骑急驰敌阵,他一马当先,看准执白日黑旗的旗头,引弓一发,旗头当即落马毙命。大旗一倒,金军一阵慌乱。其他五十骑也乘机直前射击,又射死几名敌人。答泰欲说:“此是南虏故意激怒大金军马,不须理会。”

孙显率五十骑安然返回。岳飞见金军阵势不乱,又对舒继明说:“你可另率五十骑冲锋。”舒继明率队出马,望见金军已张弓以待,遂先发制人,一箭射倒一名金人。五十骑随后攻击,再射倒若干。待金军回射,众人已退到射程之外。几名金兵企图驰马追击,答泰欲大喝:“我奉挞懒监军命令,不得轻易交锋,全军后退一里!”

岳飞望见敌人后退,当即下令:“郭统制率步兵渡江,我与王统制及孙、舒二正将殿后。”黄昏已至,王横来报:“金军再退十里。”岳飞下令:“王统制渡江,我与孙、舒二将殿后。”夜幕降临,岳飞下令:“孙正将与舒正将率骑兵济渡,我统最后二百骑殿后。”

大江南岸,天色大亮,岳飞对众将说:“今虽全军安然渡江,然疏散难民、安顿眷属尤为急切。我须与于干办、孙干办去江阴军城一回,求知军安存老小,屯驻本军。孙干办尚需为我草待罪奏,上申官家与朝廷。”

岳飞等正待出发,却见赵九龄带一仆从到来。众人纷纷上前施礼:“恭迎赵丈。”赵九龄还礼道:“你们孤军苦战江北,我已尽知。我料江阴军粮草鲜薄,难以应付,今奉常州知州与宜兴钱知县的书信,请一军老小前往安居。”岳飞深施一礼:“危难时节,全靠赵丈悉心成全,雪中送炭,全军将士与老小,端的感激不尽。”赵九龄说:“全军老小在此忍饥受冻,不如速速启程。”岳飞下令:“徐统制左军护送全军家属,立即前往宜兴。”

赵九龄说:“我亦不便久留,当与徐统制同行。临别之际,须有一言相赠。胜负乃兵家常事,何况岳镇抚以孤军力战,屡挫虏人。如今虽是退守江南,切不可因此气馁。”岳飞说:“赵丈赠言,下官自当铭记在心。”赵九龄提议:“趁老小收拾行装之际,我们且去江岸,观望大江。”岳飞说:“甚好。”

大江岸边,岳飞、赵九龄一行挽辔观望。赵九龄见得江水浩荡,奔流不息,不由感慨万端:“诚如东坡居士所言,‘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惟愿江神与上苍大发慈悲,助成今日之英雄事业!”岳飞说:“我惟是坚信,中华道统数千年承传,唐宋志士数百年濡染,俱无可能为异族同化,更无可能任异族消灭!”

(旁白:淮东之战,挞懒、兀术合兵,兵锋甚锐。张俊、刘光世等拥兵数万,却畏缩观望于江南,不敢救援楚州。独岳飞奋提一旅孤军北上,以区区一万兵力,直面挞懒二十万大军,且于承州三战三捷,生擒金军大小头目七十余人,并在大兵尾追的重重险境,全师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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