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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岳王(42)

第十四章 进退淮东(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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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渚镇镇抚司,郭青对岳飞说:“傅庆自恃勇武,居功自傲,常对人言道,自马家渡之战以来,岳镇抚得以主张本军,皆是他的功劳。又常召部下赌博,然后借机克扣军饷。今又看中镇上一个姑娘,往女方强下聘礼,准备在移屯江北之前成婚。姑娘的父亲无奈,只得将聘礼交付与我,正欲到镇抚司告状。我已劝他多少回,他却无视岳镇抚的军纪,竟与我翻目成仇。”岳飞说:“你先将傅庆叫来,再将寇统制叫来。”

稍顷,傅庆進门,岳飞问:“你聚众赌博,克扣军饷,却是何故?”傅庆说:“此亦是军中穷苦,傅庆没钱使。”岳飞说:“你的所作所为,诚为军纪所不容,你不得再犯!”傅庆说:“会得。”岳飞说:“你聚赌克扣得将士多少钱财?”傅庆说:“三十五贯。”岳飞取出五十贯铜钱,递与他说:“我当为你还钱,另有十五贯供你使用。日后没钱,不妨与我直言。然而此钱亦是朝廷的俸禄,平日百般节约,只为供应军中急用。你若胡乱使钱,纵是百坛美酒,也供不得一个漏杓。”傅庆无言以对。

岳飞取出女方退还的聘礼:“我军自驻扎张渚镇以来,于民间秋毫无犯。你却强娶民女,违犯军纪,委实不可思议!”傅庆说:“你们皆有家室,惟有我的妻儿陷没北方。”岳飞说:“我日后自当为此事留心,然你亦不可强纳民女。我们为民间做些好事,切不可在临行之际,胡作非为。”傅庆仍无言以对。

郭青、寇成進来,岳飞对傅庆宣布:“郭统制屡次劝谕,你竟不能从善如流。我今命寇统制与郭统制对移,自今以后,你须与寇统制和衷共济。”傅庆颇感不平,却只得说:“谨遵岳镇抚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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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渚镇教场,岳飞主持最后一次操练。居民纷纷前来围观,赵九龄与邵缉专程赶来送行,岳家人也夹杂其中。

军队衣装破旧,但军容威严,队列整齐。军士以五军和十将的旗帜为先导,五十人为一队,手持各种兵器,分批進入教场。五军按照旗、鼓、钲的指令,操练军阵、進退、击刺等动作。接着,众将表演军阵对抗,骑兵表演驰马劈刺,步兵表演弓弩射垛。

围观者喝彩阵阵,赵九龄低声赞叹:“三官不缪,五教不乱,是谓能军。自宣和以来,王师失律,今日方见得上将的威权!”邵缉说:“军兵们武艺娴熟,极是难得。”

三百五十人的童儿队出场,操演队列和击刺。他们年龄在十二岁到十六岁之间,然而队列整齐,动作熟练,并不比五军逊色。队列完毕,岳云等二十名童儿队还须進行骑马劈刺和射箭表演。岳云特意挑选一副重铠,然其体形矮小,铠甲便显肥大。岳云骑一匹小马,手持三十六斤的丈八钢枪,第一个飞马上坡,然后由坡上俯冲而下。不料战马被一个木桩绊倒,岳云则被掀翻在地。

观众惊呼一声,心弦绷紧到极处。岳云却强忍伤痛,提枪追上坐骑,重新跃上马背,举枪接连刺倒二十个木偶牌,竟无一枪落空;又弯弓搭箭,轮番用直射、盘马左右侧射、背后左右射,五箭皆中箭垛。人群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赵九龄叹道:“岳衙内年幼力大,竟使得如此重枪!武艺绝伦,果是将门虎子!”岳家人听得,个个感到自豪。

操演结束,岳飞在将台下令:“教岳云见我!”稍顷,岳云来到:“参拜岳镇抚!”岳飞厉声道:“你马踬人踣,若是前临大敌,又怎生迎战?”岳云说:“我当引以为诫。”岳飞吩咐王横:“岳云练习不精,须责臀杖一百!”张宪站出说:“此事亦是下官教习无方之过,岳云击刺骑射,尚是武技精湛,恭请岳太尉免于杖责。”徐庆也说:“一百臀杖,便数月不能骑马,乞岳太尉权寄杖责,以观后效。”众将纷纷求情,独傅庆冷眼旁观,一言不发。

岳飞说:“教子不严,便是父母过错。岳云今日,岂得免于杖责!”王横刚将岳云按倒在地,赵九龄和邵缉及时赶来大喊:“且缓用杖!”王横停得一停,赵九龄说:“岳太尉以严治宽,虽得其宜,然今日岳衙内已及时补过。愚意以为,尚需宽严相济,众将士亦必口服心服。”邵缉说:“闻得虏人军中,只以柳条挞背,不妨骑马。今日岳太尉不如鞭责一百柳条,以为儆戒,便是宽猛得宜。”

岳飞说:“便依赵丈与邵丈所言。”而后一挥手,王横立将岳云抽打。打毕,张宪将岳云扶起,解开衣服,但见伤痕累累,血珠淋漓,忍不住双目湿润。

岳飞回到家中,尚未進门,便听得屋内哭声一片。岳飞硬着头皮進屋,走到姚氏面前跪下:“儿子今日不挞祥祥,便无以治军。然而教妈妈伤心,亦是罪过,恭请妈妈责罚!”姚氏生气言道:“五郎如今是一军之主,老身岂敢责罚!”

李娃见状,一把拭干泪水,也跪在姚氏面前:“鹏举教阿姑伤心,亦是奴的罪过,恭请阿姑责罚。”姚氏忙将李娃扶起:“五新妇大贤大德,有甚过失?”又吩咐岳云:“还不将你阿爹扶起?”岳云、巩三妹同时上前,扶起岳飞。姚氏吩咐岳云:“祥祥,还不与你阿爹盛饭?”岳云双手捧一碗米饭,恭恭敬敬递给岳飞:“阿爹操练兵马辛苦,请用饭。”岳飞一手接过饭碗,一手抚摸岳云头顶,一滴泪急促而下:“儿子极是识道理!”

饭毕,张大年入见:“岳镇抚即将奔赴江北,不知后会之期,将在何时?敢请为我家屏风题词留念。”岳飞说:“叨扰张家许多时日,我亦是依依难舍。虽手笔强差人意,却必以此稍慰心曲。”

张大年招呼一声,家仆立即抬進一面屏风,兼以笔墨伺候。岳飞略作思忖,挥毫写下:“近中原板荡,金贼长驱,如入无人之境;将帅无能,不及长城之壮。余发愤河朔,起自相台,总发从军,小大历二百余战。虽未及远涉夷荒,讨曲巢穴,亦且快国雠之万一。今又提一垒孤军,振起宜兴,建康之城,一举而复,贼拥入江,仓皇宵遁,所恨不能匹马不回耳!今且休兵养卒,蓄锐待敌。如或朝廷见念,赐予器甲,使之完备,颁降功赏,使人蒙恩;即当深入虏庭,缚贼主喋血马前,尽屠夷种,迎二圣复还京师,取故地再上版籍。他时过此,勒功金石,岂不快哉!此心一发,天地知之,知我者知之。建炎四年六月望日,河朔岳飞书。”

张大年阅过,仆地拜倒:“此金石之声,丈夫之气,九霄之志,万钧之力,虽有关、张等将,概莫能及!今得此语,纵他日不能与岳太尉再见,亦终身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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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阴渡口,岳飞指挥大军渡江。王贵说:“惟是找到四艘渡船,一次只渡得八十人。”岳飞说:“你们继续寻找,我们先到对岸。”刚与傅庆、寇成等人上船,王横来报:“东京孙干办求见。”岳飞立对傅庆说:“你且统率前军渡江,我随后便来。”

岳飞和寇成、于鹏、王敏求等人下船,老远看见孙革等二十七人蓬头垢面,衣衫褛褴,俱似弱不禁风,站立不稳。岳飞抢步上前,挽住孙革双手,孙革哭道:“自杜充、郭仲荀先后逃遁,我便协助守城。然而开封缺粮,大批坊郭户不是饿死,便是逃亡。后来发生叛乱,金军占得城池,全城只余几万人口,男丁不足万人。我本欲率领一万军民南下,却被追兵杀散。而后只剩此二十余人,辗转流离,沿途乞食至此。”

岳飞强忍悲愤,沉声言道:“我久欲请孙干办到军中,只因杜充那厮阻挠,此回却是天从人愿。”孙革激动不已:“东京失守,我本无偷生之念。所以历尽磨难而来,亦惟愿追随岳太尉,复仇雪耻,共图中兴大业!”岳飞说:“自今日始,你即任本镇抚司干办公事。然而身体衰弱如此,一时却须在江南休养,日后随王太尉等渡江。”

泰州教场,岳飞检阅本州三百人的军伍。岳飞说:“我此回出任镇抚司,须率你们与虏人交战,出生入死,报效国家。若有不能上战阵,或是不愿上战阵者,便须即日离军。你们愿否从军,可立即申状。”众人齐道:“我们皆愿从军。”岳飞说:“也好,待我亲自拣选百人,作我亲兵。”

一壮汉出列道:“在下蒋世雄,听闻岳太尉军,从未成批录用南方人。我们是泰州兵,如何作得岳太尉亲兵?”岳飞说:“我军初到南方,才少见南方战士。然而一军之中,并无本地兵与异地兵的差异。你等踊跃报国,如何作不得亲兵?”蒋世雄对泰州兵说:“岳太尉既无亲疏之分,对泰州兵信任如此,我们又安敢妄自菲薄,而不共赴国难?”泰州兵高呼:“誓随岳太尉,决无二心!”

泰州州衙,岳飞召集众将议事。张宪说:“金军已破扬州与承州,正围困楚州。然而泰州仓库空虚,通州亦无粮草。目前全军缺衣少食,面临赤露失所的艰难处境。虽已飞报朝廷,然朝廷能否支拨急需物品,尚是未知之数。”徐庆说:“楚州赵镇抚忠义,天下少有,如今困守孤城,日夜盼望救援。何况楚州与泰州唇齿相依,朝廷亦下省札,我们岂可不救?”傅庆说:“救援楚州,自不待论,然眼下钱粮缺乏,又怎生出兵?不如屯兵泰州,待朝廷应付得钱粮,再行北上。”王贵说:“救楚州便如救火,刻不容缓。”傅庆连连冷笑:“你们要去厮杀,便去厮杀,我且在此守城!”

岳飞表情严肃,沉沉发话:“我们身为大宋臣子,救援楚州,自是责无旁贷。傅统制骁勇,自当以国事与大义为重!然我军钱粮缺乏,亦不可舍近求远。今须先攻承州,后救楚州。镇抚司五军,除张、王二统制率中军守城,看觑老小外,其余四军当在近日進兵承州。”王经说:“若是径攻楚州龙虎大王虏军,亦是出奇制胜。”岳飞说:“虏人于楚州城四围扎立硬寨,官兵前去,必是屯兵在硬寨之下。倘若承州挞懒郎君出兵截我后路,我军便腹背受敌,進退失据。故不破承州虏军,便救不得楚州。”

王横来报:“于干办、孙干办从刘光世处回来。”岳飞说:“且请他们進来。”二人入衙坐下,于鹏说:“刘光世坐拥四万大军于镇江,只遣王德、郦琼率六千人马应付。二人仅往远离战区的天长军走一遭,便虚报战功、枉杀一只替罪羊而还。”孙革说:“我虽呈上岳镇抚的申状,他却只叫侍妾来读。直至读到‘诚望慈捐一二千之众,假十余日之粮,令飞得以激励士卒’,他才虚与委蛇,答应不日发兵。”于鹏说:“王德、郦琼均不愿出兵,我料刘光世亦将不发一兵、一粟过江。而且,倘若楚州有失,他也一定奏报朝廷,归罪于岳镇抚逗遛不進。”

诸将沉默良久,岳飞说:“我们盼不得外援,亦当全力以赴。明日四军出发,先到承州以东的三墩扎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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