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

井人:尊严在我身上谈不上

北京朝阳区丽都广场南门附近,探访该地多处井下发现,不足3平米的简陋空间里,住着一些白天外出谋生、晚上下井居住的人。在他们之中不仅有正值壮年的洗车工,还有以捡废品为生的独居老人。图为已经在井下生活20年的老太太全友芝下井“回家”。

采访王秀青

“井底人”中,居住时间最久的是王秀青,他在此居住10年,以擦洗出租车为生。

昨天,在王秀青长期居住的井盖旁边,放着工作人员清理出的两个红色的旅行箱和一堆衣物,打开其中一个旅行箱,还能见到一个小本。本上记录着10 月至12月他给出租车司机李师傅洗车的次数。此前,李师傅出于善心借给王秀青5000元,借款则由王秀青洗车偿还。这些东西在珀丽酒店工作人的陪同下,由 一辆面包车运走。

王秀青说,昨天一早他出井时看到施工人员已经来了,在此之前有城管跟他联系说这两天会封井,让他把东西清走,但他没想到会这么快,所以东西还没来得及清理。昨晚8时许,王秀青回到井边想看看能否找到自己的东西,但井已经封死,东西也不见了,他准备在附近的保安亭过夜。

昨日,王秀青所在的怀柔区遥岭村村委会称,他们知道王秀青的情况后,已将他家的情况向长哨营乡政府作了汇报。“像王秀青这种情况,他家交了超生 罚款,乡政府说可以让他家提交低保申请。”遥岭村村委会主任彭新田说,申请提交后,按照程序,乡里会安排人对王秀青家进行评估。

截至昨晚10时许,居住在此的其他人仍未见踪影。

“井下10年,为了孩子,我觉得值”

【井底人】姓名:王秀青

年龄:52岁

籍贯:河北滦平

■ 对话动机

昨晚,王秀青又悄悄地回到了丽都地区,他常住的井盖旁。

前天,各方对井底人的关注,让他选择回家“避风头”,怀柔区长哨营乡遥岭村,他和妻子、刚上初一的儿子一起吃了饭,妻儿吃饺子,他吃面条和酸菜。

王秀青,在丽都地区的井下居住10年,是居住时间最长的人,在附近擦车为生。

昨天,王秀青说出了在井下蜡烛微小的光明和常有的黑暗里,他怎样打发时光?怎样把一次次擦车的7元钱攥在手里,怎样看待未来的生活。也说出了支撑他井下10年生活的唯一动力。

井底世界

听收音机打发时间

记者:长期在井下生活,会觉得憋闷和潮湿吗?

王秀青:时间长了就不憋闷了,就是夏天太热,我不住井里,有时在草坪上睡;冬天才住,冬天恰好不潮湿。

记者:会常点蜡烛吗?

王秀青:总点蜡烛怕地面上有人发现,每天就下井之后点一会儿,我平均一个月用不完6根蜡烛。夏天买的蜡烛天热黏一块儿了,费了半天劲才把它们分开,都成了扁的,凑合用。

记者:没灯光的时候,都做什么来打发时间?

王秀青:我有个小收音机,每天都带着,听评书,听歌,也听新闻,我知道河北保定自锯右腿那个事,人不是逼到那份上,谁会下那么大狠心?

记者:除了蜡烛,井下还有什么必需之物?

王秀青:除了烟和饭我极少买东西。我有个装洗衣液的瓶子,夜里外面冷,爬上爬下麻烦还危险,就用这个瓶子小解。只要下了井,从不会想大解,这么多年有生物钟了。

记者:常年居于井下,会不会生病?

王秀青:没什么病。

记者:在井下生活会有危险,热力管道一旦泄漏……

王秀青:我想过危险,地下冒个毒气,谁在上面扔个东西,但生活所迫,由不得我。

记者:平时经常和井下的“邻居”聊天吗?

王秀青:在井里住的人天南海北,哪的都有,你来了他走了,很多口音我也听不懂,几乎不打招呼不说话,大家没太多来往。

记者:最初下井时,心里是不是很难过?

王秀青:没有,10多年前我刚在这擦车,那时这附近井下住了30多人,冬天实在熬不下去,最后我也一狠心,钻到井下。相比外面的冷,井下太幸福了。

记者:最难熬的是什么时候?

王秀青:最难熬的还是最冷的时候,不出去吧,赚不着钱;出去吧,冻得要死。

记者:会觉得压抑吗?

王秀青:几乎没有,我早习惯了井下的生活。孩子慢慢大了,也争气,我心里面敞亮。

记者:这么多年,是孩子支持你在井底熬下去?

王秀青:嗯,只有我的三个孩子,仨孩子学习都很好,这就能让我撑下去。

家庭生活

每周去学校看一次女儿

记者:听说你每周都会去学校看一次女儿。

王秀青:嗯,我大女儿在怀柔读高一了,一周得要约200块钱生活费,可我每天只赚不到100块。就每周给孩子送次钱,还能看看她。看完孩子我也不回家,她学校离家还有近70公里。

记者:平日多长时间回一趟家呢?

王秀青:一两个月回趟家。过节一般都不回去,过年时,到年底回家几天。去年是腊月二十八回的家。

记者:回家都做些什么?

王秀青:就是把他们娘几个干不动的活儿干了,换煤气罐,孩子生病了,我领孩子看病;家里没钱了,回家送钱。

只要是当天干完活,还有回市里的车,我一般都回市里,不耽误第二天早上擦车。

记者:你跟亲戚朋友说在北京打工干什么?住哪?

王秀青:村里人只知道我在北京擦车,我没告诉别人我在井下住,老家河北滦平的人也不知道。两三年前,我们村有个人来跟我一起擦车赚钱,晚上跟我在井里住了一夜,第二天就走了,不干了。

记者:女儿知道你在北京做什么、住在哪儿吗?

王秀青:我家里人都知道。

记者:孩子们有没有提出要来市里看看你?

王秀青:我儿子今年12岁,他六七岁时,对我住在井里很好奇,让他妈带着来找我,跟我下了井,孩子问人家的爸爸出去打工都住房子,你怎么住井里?

孩子回家后,再也没来过,他们对家、对我,还有我住在井里可能习惯了,只是他们从不带同学来家里,也很少去同学家,就是一张张往家拿奖状。

挣钱谋生

借的钱我肯定还

记者:擦辆车大概要花多长时间?什么时候生意好?

王秀青:15分钟吧,凌晨三四点时出租车交接班之前,生意最好。就是冷,用冷水擦,手总冻麻。

记者:每天最多能挣多少钱?最少呢?

王秀青:最多能挣100元,最少就一分钱不挣,有城管的时候,就没有活儿。

记者:城管通常怎么管理你?

王秀青:开始时会没收我的水桶和抹布,我只能再去买水桶。后来见城管来,就不擦了。

记者:在老家种地或打工跟城里比能差多少?

王秀青:现在老家可能有活干,赚的钱也不比在这少,但我已经习惯了在外面,我对丽都饭店这比我们村还熟悉,认识的人也都在这,扫地的、开车的、小保安,不想动了。

记者:超生罚款是怎么凑齐的?花了多久?

王秀青:今年上半年,孩子该准备上高中了,女儿都十六七了,户口还没上,没上户口高中都上不了。

超生罚款一共6万,从年初就开始凑这钱。我回了趟滦平老家,亲戚给凑了万把块钱,剩下的全是在这块借的,开出租的李伟借给我5000,扫地的王景如借给我3万,她家拆迁了,看我难,就借给了我。保安的,看门的,有两三个月,见人熟点就借钱。

记者:现在你每月挣到钱如何分配?

王秀青:每月赚2000多块钱,大女儿上高中,每月花七八百元,剩下的给家里点,其余的得还账。我花钱不多,一天下来吃12块钱,买盒烟5块,其余没任何花销,我有10年没买过一件衣服了。

记者:有没有想过不交罚款?或者那些借了的钱,没能力偿还?

王秀青:以前倒是想过不交罚款,但孩子的户口一直上不了,不交行吗?

借的钱肯定要还。从老家借完钱,离罚款的数目还差很多,李伟和王景如我们都认识好多年了,他们想帮我一把。人家的钱也不是白来的,你着急用人家能给就是情分了。我没承诺什么时候能还钱,我怕承诺了到时还不上,人家也都没逼我还、定期限,我赚出来一分还一分,一定要还。

关于尊严

“我不管别人看不看得起”

记者:你会觉得井下是“家”吗?

王秀青:也不能算是家,但毕竟为我遮风挡雨,要有钱,谁不愿住大房子住酒店啊?

记者:算过10年来这个“家”为你省下多少钱吗?

王秀青:算过。租房住平均就算每月300元,这10年,我也省下36000了。

记者:现在井盖附近的房价,每平方米超过4万元了,每次看到那些房子,你是否想过有一套自己的房子?

王秀青:我一年赚的钱也买不起一个平方,这辈子是不想了,想也没用。

记者:有人说住在井下没有尊严?

王秀青:尊严?分对谁讲。像我这样的人,跟要饭的差不多,尊严在我身上谈不上。

记者:你出井时,会有人拿异样的眼光看着你?

王秀青:我不管别人看得起看不起,现实情况在这摆着,我光靠要面子,孩子吃不上饭上不起学,到最后还是没面子心里难受啊。

关于未来

希望能有个稳定工作

记者:10年井下生活,你觉得值吗?

王秀青:为了孩子,值。省这些钱,孩子能吃顿饱饭,买件衣服。没别的法,我没本事。

记者:如果没这次报道,你准备在井底下住多少年?或者说再擦多少年车?

王秀青:我今年52,我觉得还能再擦10多年吧。那时候,我最小的孩子也大学毕业了。(说这话时,他笑了)

记者:想象过儿女将来的生活是怎么样的吗?

王秀青:把三个孩子都供上大学,将来找个好工作,长久的我还不敢想。

记者:今后有什么打算?

王秀青:现在不让在井下住了,城管也不让在路口擦车了,今天早上我趁城管没来,擦了三个车。要是这个活路没了,我想着得去找个什么地方干活,52了,人家还要不要我?

记者:希望能有个稳定的工作和高一点的收入吗?

王秀青:咋不希望?(沉默了20多秒)我的腿前些年上山打柴摔断过,干不了重活,我还能干啥?

我不需要什么待遇,能供应一家人吃喝就行,现在物价太高,一碗面条都要七八块,我期望能给我个3000元、4000元,能让我们一家活下去。

六旬老太的井下生活

该热力井井口至底部深约三米。里面的热力管和阀门已锈迹斑斑,但比外面暖和不少。“他们在井下生活已多年。”保安王先生称,他2007年在这上班就已发现有这么一群人,“早晚从井下进出,男女老少都有,年龄最大至70岁,最小4岁左右”

这是老太太全友芝的井下住所。这位老人来自河南商丘,今年已经66岁了。来京第一年就选择居住井下,以捡废品为生,至今已有20年

据全友芝称,她有两个儿子都在老家,由于经常被丈夫和大儿子欺负,被逼无奈离家出走。她的丈夫两年前来京也住在井下,但两人并不住一起。“我不想见他,也不想回家,因为怕他们打我。

老太太井下的石头上摆放着食品、调料

老太太储存物品的井口。

井下住所

虽然已年过六旬,但全友芝下井的动作还很灵巧。回到井下,全老太点燃一支蜡烛,拿出昨天卖废品的钱,又数了一遍。20年来,她最多一年能存900元。图为全友芝数着自己一天挣来的钱

跟全友芝同住在一个井内的老人下井回家。

夜深了,两位拾荒者趁着夜色赶回自己的井下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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