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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岳王(29)

第十章 生死知己(1、2、3)

第十章 生死知己

1

开封,普安禅院附近的万人冢前,岳飞、王贵、张宪、徐庆及马皋、一丈青夫妇踏访。马皋说:“去年开封外城被破,都统制刘延庆企图出开远门逃命,结果此地便成十万军民遇害的屠场。”一丈青说:“后来万余尸骨无人认领,宗留守遂建万人冢,并特令每年十一月二十六日,由普安禅院设道场超度亡魂。”

众人在冢前默哀。哀毕,马皋招呼众人:“天色不早,须得回去。”众人陆续离开,独岳飞沉思徘徊,不忍离去。徐庆上前问道:“岳五哥所思何事?”岳飞说:“大将乃生民之司命,国家之柱石,危难之际,岂可只图保全自家性命,而置君父与万民的安危生死于不顾?刘都统纵未逃得一己性命,然在万人冢前却是千古罪人,足为万世至戒!”

王贵说:“闻得朝廷因御营刘光世为其父上奏,对刘都统赐谥武愍,委是变乱黑白。”岳飞说:“既是黄潜善、汪伯彦主政,朝廷颁谥亦不足为奇。”张宪叹道:“百姓言道,平时养尊处优,战时拥兵保命,便是当今上将的第一奇谋。”马皋说:“如此将领,倘若在留守司,宗留守岂得轻恕?日前有汤阴李旺、李道兄弟聚众前来东京,惟因李旺在河北怯阵,放弃怀州渡河南归,宗留守便行军法处斩。”

岳飞问:“李道既是故乡人,今在何处?”一丈青说:“他如今在留守司继任正将,统率旧部。宗留守虽处死其兄长,他亦心服口服,愿效死力。”张宪说:“我也曾与李正将探询汤阴情实,他亦全然不知。”

留守司府衙,宗泽头戴幞头、身穿紫色绵袍坐衙,闾勍等人分列两边,叉手正立,神情严肃。岳飞与寇成、王经、郭青、沈德、舒继明、王敏求等将入堂施礼:“河北西路招抚司统制岳飞等参见宗留守。”宗泽说:“免礼。”

岳飞等人站立两侧,孙革出列说:“启禀宗留守,今有岳飞、王经、寇成、郭青等四统制,临阵不遵王都统号令,擅自出战,自立一军,当依军法论斩!”王经等三人一时目瞪口呆,冷汗淋漓。岳飞却坦然自若,不动声色。

张宪出列说:“岳统制等虽是违犯军法,却是出于杀敌报国心切,何况他们已立得大功。切望宗留守原情论法,议功减刑。”马皋、一丈青、王贵、徐庆等将也纷纷出面言道:“我等亦求宗留守原情论法,议功减刑。”一丈青以眼色示意闾勍,闾勍却无动于衷。

宗泽右手一挥:“你们无须多言!”又高声喊道:“岳武经!你有何说?”岳飞走出班列说:“好生恶死,固是人之常情。末将违犯军法,亦是事无可辩。然自结发从军以来,末将早置安危生死于不顾,倘若为国殉难,死无余憾;不料今日,竟不得死于两军阵前!宗留守执法如山,人所仰慕,然而论罪须分主从。今日之罪,末将是主,王、寇、郭三统制是从。末将所统二千五百人,皆是身经百战、所向披靡的锐士,不可无人统领。末将甘心伏法,惟愿宗留守恕三位统制死罪,容他们日后杀敌立功。”王经、寇成、郭青同时走出班列:“岳武经智勇无双,我等甘愿伏法,惟求宗留守赦免岳武经一死,容他将功折罪!”

宗泽转问孙革:“孙干办,若论四人军功,当升几阶?”孙革说:“下官已经查验,岳飞当升官十八阶,寇成、王经当升官十三阶,郭青当升官十一阶。”宗泽说:“今日之事,尚可法外用情,死罪可免,然而官位不降,亦不足以儆戒!岳武经可降官秉义郎,寇、王二将可降官保义郎,郭统制可降官承信郎。”

稍顿,宗泽叫道:“中军王正将、张正将与徐正将听令!”王贵、张宪、徐庆三人应声走出班列,宗泽说:“今将前河北西路招抚司军改为本司右军,其下分三将,王正将改任右军同统制兼第一正将,张正将改任右军副统制兼第二正将,徐正将改任右军同副统制兼第三正将。岳秉义等留于右军,听候使唤。”众人齐道:“遵命!”

众人陆续退出,一丈青责怪闾勍道:“闾太尉,众人为岳五哥说情,你却若无其事,一言不发,却是何故!”闾勍笑道:“郡夫人,今日之事,乃宗留守召孙干办与我共同议定。岳秉义乃盖世虎将,宗留守岂忍用刑!”

一丈青佯嗔道:“只为来得一员虎将,我中军便失去三员虎将!”闾勍打趣道:“王、张、徐三统制原是岳秉义属下,郡夫人亦不便将他们久留中军。”一丈青说:“依奴家之意,直欲将岳五哥全军并入中军。”闾勍说:“郡夫人岂不是贪心过分?”马皋插话说:“如此锐士,多多益善!”三人大笑。

2

深夜,留守司的一个房间点起六盏油灯,桌上铺有一张地图,宗泽和闾勍、马皋、宗颖、孙革、岳飞等人计议军事。宗泽手指地图说:“十二月初,粘罕和讹里朵分东、西两路南侵。留守司军收复怀、孟等州,只为拱护东、西两京,不料李旺弃了怀州,孟州又被虏军攻破。如今粘罕占据西京,又率军东進,包藏不浅。依岳秉义之计,当如何破敌?”

岳飞也手指地图说:“东、西两京之间,险要莫如汜水关,此即古时的虎牢关。末将不才,蒙宗留守释罪录用,愿率军急速驰援,占得此关。”宗泽问:“倘若赴援不及,虏人先得此关,又当如何?”岳飞说:“末将愿率死士血战,夺回汜水关!”宗泽摇头说:“使不得!为将之道,岂可孤注一掷?你须见机行事,惟求挫败虏人兵锋,便得胜回师,切不可贪胜恋战。”

闾勍说:“宗留守之意,留守司虽有兵五万,惟有中军与右军最是精锐;右军又全是马兵,须得保全,以备缓急。”孙革说:“与虏人决战,来日方长,此回惟是初战,他日自有岳秉义立功的良机。”宗泽说:“你可选五百精骑,与王、寇、郭三将连夜启程。我当命右军王统制等继援,于干办可随军前往。”众人齐道:“遵命!”

荥阳县须水镇,岳飞与王经、寇成、郭青三将率五百骑于正午抵达。探事人来报:“金军已占汜水关,并已踏冰渡河,占据汜水县城,现正杀奔荥阳县城。”岳飞立即下令:“全军向荥阳進发!”

荥阳县下,金兵千夫长石哥里率八百骑兵赶来,摆开阵势。

荥阳城头,岳飞对众人说:“我与王统制率百骑正面出击,寇统制率二百骑从北面出击,郭统制率二百骑从南面出击!”众将齐道:“遵命!”

宋军三队人马同出,抢先一阵箭雨,射倒一批敌人。接着,岳飞舞动沥泉枪,寇成、王经各持单剑,郭青抡动双剑,身先士卒,大呼陷阵。金军抵挡不住,全线溃退。宋军持续猛攻,石哥里只得率领一半残兵在黑夜逃遁。

凌晨,荥阳县衙,岳飞与王贵、张宪、徐庆等坐定。岳飞说:“王、张、徐三位统制率两千援军到此,一路辛苦。”王贵说:“岳太尉旗开得胜,可喜可贺。”探事人来报:“又有敌军杀来!”王贵起身说:“你们且稍歇泊,我先去厮杀一阵。”

王贵率第一将六百骑出城迎敌,才与金军相遇,即见一骑在前飞跑,另有几百骑紧追其后。前面一骑见到宋军,突然狂喊:“奴是官家的亲妹柔福帝姬,速来救奴!”王贵大吃一惊,随即飞马大喊:“我是王贵,前来救取帝姬!”他弯弓一发,射中第一名追骑,金人中箭倒地,又被后续金骑救起。王贵抡动铁鞭,率部杀退金兵,而后带柔福回城。

荥阳县衙,柔福见到岳飞等人,一边拆散辫发,一边泣泪言道:“感荷众太尉救命之恩,今日方得重见天日,还奴家汉人衣冠!”王贵问:“帝姬何得在赛里军中?”柔福说:“此次南征,他欲留奴在云中,奴却千方百计要求随军,因此得以脱离。”

岳飞说:“此是战地,岂是帝姬安泊之所?依我之见,莫如叫于干办护送前往东京,见得宗留守。”于鹏便对柔福说:“下官于鹏,愿率百骑护送帝姬。”柔福说:“奴家在北地,亦曾久闻宗留守忠直。”岳飞找来一块盖头,递与柔福说:“帝姬可借它遮蔽面部。”柔福说:“感荷岳太尉。”

赛里率军杀到荥阳西门,大呼:“柔福是我的女人,倘不交出,定叫你等片甲不留!”

荥阳城头,王贵问岳飞:“依岳五哥之意,当如何迎敌?”岳飞气定神闲,惟是背诵《孙子兵法》中的片段:“朝气锐,昼气惰,暮气归。避其锐气,击其惰归;守如处女,出如脱兔。”众人齐道:“便依此计!”

赛里全军七千多人在城外列队布阵,鼓声震天。荥阳城却偃旗息鼓,城门紧闭。赛里见城垣颇高,焦躁不已,便对石哥里说:“我军仓促前来,未带攻城器具。你可率一百精骑,到城下挑战!”石哥里驰向城边,却被一支弩箭贯穿胸脯,当即落马毙命。金军几次挑战,都被宋军射退。赛里大怒:“传我军令,全体阿里喜赶造云梯,一千正兵建造营寨!”

城头,岳飞对王贵说:“王师虽少,却是养精蓄锐。虏人锐气已堕,可令官兵饱餐,然后出战。”王贵下令:“全军将士立即進食喂马,而后披挂重甲,兵分三路出城。”

三道城门同时打开,岳飞率二百骑出西门为前锋,王贵率第一将为后援,张宪率第二将出南门,徐庆率第三将出北门。赛里见宋军出城,立即下令:“停止建造,整军迎战!”金军尚未列阵完毕,岳飞前锋即以严整的队形,兼以密集的箭雨为先导,在喊杀声中突破敌阵。

赛里下令:“以左、右两翼骑兵,包抄宋军!”不待金骑展开,王贵已率精骑向包抄者猛击。混战之际,张宪、徐庆两支骑兵又分别向金军后部的阿里喜发起侧击。阿里喜首先溃败,随后正兵也溃不成军。宋军马不停蹄,追击一夜。赛里放弃汜水县城,一直逃到汜水西岸,直奔汜水关。

汜水东岸,宋军乘胜抵达。王贵眼望对岸说:“番人在西岸并无守备,莫须乘胜过河,占夺汜水关?”岳飞说:“宗留守已有指挥,不可贪胜恋战。官兵孤军深入,远离东京,粮食不多。闻得金虏谷神右监军尚驻军孟州温县,须防他率部踏冰过河,绕出官兵之后,断我归路。”

徐庆说:“岳太尉所言极是。一日一夜鏖战,官兵亦阵亡五百人,须依宗留守指挥,乘胜收兵。”王贵下令:“收拾战利品,返还东京。”

3

开封临时客房,宗泽与柔福隔一个屏风叙话。宗泽说:“下官是外臣,依礼不得与帝姬相见,愿与帝姬隔屏风叙话。”柔福却说:“奴久闻宗留守大名,岂得不见一面,以慰渴想?宗留守若拘守礼法,且容奴家披戴盖头,备述本末曲折。”

宗泽将柔福请出屏风,而后施礼道:“下官参见帝姬。”柔福还礼道:“宗留守万福。”双方坐下,宗泽说:“下官身为大宋臣子,却不能救取二圣,万诛何赎,实是愧对帝姬!”柔福说:“阿爹在位时,宠幸者无非是祸国佞臣;如今身陷异域,方知思念留守相公。留守相公为大宋江山社稷,恪尽职守,岂有愧对之理?”宗泽悲慨言道:“帝姬言语,实使宗泽无地自容!今日之事,惟有尽心竭力,以赴国难而已!”

柔福问:“此次虏人大举進攻,不知留守相公何以御敌?”宗泽说:“留守司军足以御敌,有宗泽在,东京断不至再陷敌手!当今之计,惟有恭请主上回銮东京,以御营司军与留守司军并力破敌,然后乘胜北伐,迎还二圣!”柔福喜道:“倘能如此,煞是大宋社稷之福!”宗泽说:“但惜下官十一次上疏,恭请主上回銮,至今未蒙俞允。我将命干办公事孙革,护送帝姬至行在扬州,再上奏疏,备述己见,惟愿主上早定圣断。”柔福说:“便依留守相公措置。”宗泽说:“汴河封冻,不可行船,而牛车太缓。下官当备骡车一乘,另雇两名女使,送帝姬前往。”柔福说:“不须为奴家备车,奴可乘马前行。”宗泽说:“既如此,且请帝姬歇息,下官告退。”

柔福突然抢步上前,下跪叩头:“为大宋社稷计,请受赵氏小女子一拜!”宗泽不能伸手扶她,只能感怆言道:“帝姬下拜,岂不折杀下官!”言毕,也欲下跪还礼,柔福急忙起身将他扶住:“奴家惟是一个弱女子,恨不能执干戈以卫社稷。如今大宋江山,惟仗宗留守支撑,相公不得还礼!”两人一时泣不成声。

行宫偏殿,宋高宗召见柔福。柔福说:“阿爹、大哥在北地,苦不堪言。九哥母妻更在洗衣院受辱,四个女儿已先后亡故。”宋高宗闻言低泣:“不意天下之大,惟朕与二十姐团聚。二十姐历尽艰难,朕已依张浚所奏,待来年奉隆祐伯娘到杭州,二十姐亦当与伯娘同去。大江之北,终非贤妹安身之地。”

柔福说:“妹妹自往北地,痛不欲生,只恨奴家是个女流,不能保卫家国。当年在东京大内时,诸兄弟中惟九哥勇武多力,喜习骑射,能文能武。如今正值乱世用武之际,切望九哥念念不忘国耻家仇,提携六军,与东京宗留守等并力,救取阿爹、大哥与天眷,再造大宋社稷,以慰祖宗震怒之灵!”宋高宗说:“目前国家元气大亏,事力不济,只得依黄、汪二相之议,频频遣使,以望与狂虏求和。但愿虏人感念朕的至诚,放归阿爹、大哥与天眷。春秋之时,越王勾践用范蠡、文种,深谋二十余年,终于复仇灭吴。黄、汪二相,便是朕的种、蠡之臣。”

柔福忍不住说:“虏人将阿爹与大哥迁住中京,岂有放归之意?九哥如待二十年后出兵,切恐阿爹等候不及。”宋高宗难以应答,半晌才说:“佳兵尚自不祥,何况敌强我弱?用兵之事,当慎之又慎,不可胡做。大哥误信何樐之说,前鉴不远。”

柔福说:“如今非是九哥用兵,而是虏人南侵不已,必欲取大宋江山而后快。闻得御营之师,达十万之众。倘若听任宗留守苦战大河南北,而不发援兵,恐为天下人讥诮。”宋高宗心中不快,仍说:“朝政自有朕与黄、汪二相处分。今日黄潜善做左相,汪伯彦做右相,朕何患国事不济?二十姐与伯娘同住,亦可稍开心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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