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

我与死囚共眠的177天

中文中有一个词叫“死相”。朋友之间或夫妻之间常用这个词语来打趣。当我到了这里就知道这个词不能乱用了。世界上真是有“死相”。他们皮肤或苍白或腊黄,目光涣散,有些神经质,全身上下隐略透出阴阴的黑气,似乎他们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知道将不久于人世。乍一眼就能看出他们与正常人不同。

这里叫“半步桥”,离北京过去有名的斩首之处“菜市口”不远。老人们讲从清朝开始“半步桥”就是关押人犯的地方,哪怕你是条龙到了这里也只能迈半步了。到了共产党当政,这儿修建了北京市第一看守所(七处),屈死了无数的冤魂野鬼。

2001年3月15日我被北京公安局国保总队绑架到“七处”(北京市第一看守所)。全北京市即将被执行死刑(枪决或打毒针)的全部死囚都关押在这里。他们将在这里走到生命的尽头。他们犯下的罪行也五花八门。有杀了一家几口人的,有贩毒几十公斤的,有诱奸小学生五、六年级小女孩十八起的,有一枪打死情人又炸掉房子的。有一个小孩他犯下了抢劫、强奸、杀人、奸尸、焚尸等罪行,因为年龄才十六岁,得以免于死刑。

当时在这里还有其他清华大学、中科院、中国人民大学、北京航空航天大学的一些同学或教师。他们是大纪元记者或法轮功学员。我们被分开关押的在不同的号子里。中共把我们关在这里一方面是为了对我们进行刑讯逼供,另一方面是要利用这里的死囚和重刑犯们管理我们,给我们“洗脑”。对外却宣称给我们了春风化雨般的教育。

这里的每间号房都死气沉沉。我们的到来给这里带来了生机。你在号中甚至能常常看到淡淡的微笑了,这笑能融化一些死囚们冰冷的心;你甚至能看到坚定的目光,这目光可叫一切邪恶胆寒。

我在狭小的牢笼中日夜与死囚为伴送走了一批又来一批。如今从记忆深处发掘出一些片段,写出来。请世人看看这罪恶的根源是什么:

愿意当打共党的敢死队长

死囚甲:他双脚上套着沉重的铁镣,双手也两个钢环紧紧的锁在一起。以至于每换一次衣裤的时候都要把费力的慢慢把一件件衣物塞进塞出。有几次我想帮忙,都无从着手,而他已经习惯了。他原本是在北京自已开公司做化工原料生意的,挣了很多钱,买了一辆豪华型的卡迪拉克。后来就没落到倾家荡产了。

死囚甲:“唉,轮儿(因为我炼法轮功,“轮儿”,“轮子”均是号中囚犯对我的称呼),这年头没办法,要做生意必须要陪共产党的官儿吃喝嫖赌才行啊。大大小小的官,各方面的关节你都得打通啊。‘黑白两道’你没一杆子人,敢在北京混?!我这吸毒的毛病就是那时染上的。后来因为这吸毒,我是吸得倾家荡产。然后就去偷,最后和哥们一起到一住家户把一娘们儿给杀了,把她家三十多万拿走了”。

我:“吃喝嫖赌跟吸毒有什么关系啊?你干吗还要吸毒呢?”

死囚甲:“轮子,这你就不懂了,你玩过女人没有?”

我:“没有,我们法轮大法要求学员不能乱搞男女关系”。

死囚甲:“27岁的博士,没玩过女人?!不过炼法轮功的我信。这方面你是‘小学生’,我才是‘博士’。我告诉你,共产党的官啊,表面上道貌岸然的,背地里哪个不想多玩几个女人啊。共产共妻嘛。我还得给他们找女人,能不陪着吗?!海洛因可真是个好东西,指甲盖一点能让人轻轻松松坚持一宿,搞四五个没问题。就是这么着我吸上毒的。很多人都跟我一样,都是这么开始吸毒的”。

我默然不语了好一会儿。他的眼圈红了,泪花在闪动。

我:“假如再给你一次自由的机会,短短几天,你愿意干什么?”

死囚甲:“给我一支冲锋枪,我愿意当打共党的敢死队长!”

开始怕鬼的死囚

“七处”的灯是常明灯,一年四季不论白天黑夜从来不关。这里的囚犯几乎个个都是个“人物”,又经常互不买帐。如果关上灯,恐怕大多数人都不敢睡觉。因为害怕第二天早上死了,号里都没人知道是谁下的手。即便是开着灯,还有人晚上在睡觉的时候眼珠子被抠了出来。

“七处”还常有闹鬼的故事。有人称大白天都见着了鬼。最著名的鬼故事,是讲“七处”的一个女犯。她原是一个出租车司机,在单位受了领导的气,领导又激她:……我就不信你敢撞天安门。她就真的开车去撞天安门,背上了八条人命,押在“七处”。临刑前,她有一个要求要换上她的那身红毛衣。她换上那身红毛衣后,被拖出去毙了。后来据说七处的囚犯们常看见一个穿着红毛衣的女人影子或在铁窗处,或在铁窗外的树上。

死囚乙,他才20岁,这是花样的年华,可是他的生命却要在这里走到尽头了。不久前,他伙同一个村里的另外两个小孩。拿着棍子和砍刀洗劫了附近的一个加油站,杀死了那里的工作人员。

起初他在号中活动时故意把铁镣弄的很响,哗啦哗啦的。神色中流露着,他天不怕地不怕,镗镣是他的荣耀。在“七处”闹鬼的故事听多了,他开始害怕起来。晚上小便时也胆胆突突的。

我:“你怎么杀人都敢,现在也开始怕起来了?”

死囚乙:“轮儿,你说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鬼神?”

我:“从古至今,许许多多人的亲身经历都能说明鬼神是存在的。有的人死后在地狱中吃尽了苦,给自已的亲人讬梦。要他们在世时积德行善多做好事,不要重蹈覆辙。也有人能记起自已前生甚至好几生的事,有的事是只有当事人自已才可能知道的。按他们所说的去核对,果然一点不差。现在也有很多这方面的报导。研究这方面的学问把这些人称为‘再生人’。现代科学虽然还不能证实神的存在,但也不能证实神不存在”。

死囚乙:“从小课本里就说‘神、鬼’,‘善恶报应’都是迷信的说法。是统治阶级愚弄老百姓的工具。既然没报应我还不是能捞一把是一把,能躲过就躲。要知道真有神鬼、善恶报应,我才不会杀人”。

我:“是啊,书上总是告诉我们:爹亲娘亲不如共产党亲。别的什么都不要信,只要信共产党就可以了。”

“你的器官不要卖”

他目光呆滞,眼球里布满了血丝,双手抱头,坐在板上。愣愣的望着自已双脚上沉重的脚镣。

死囚丙:二十多岁,北京延庆农村的。因为他的女朋友提出分手,他就用自制手枪打死了她,还一枪崩了她的一个亲人,然后炸了他们的房子。

“你手里有枪,警察是怎么抓着你的?”另一个囚犯好奇的问。

死囚丙:“我炸完了房子后,来了一两个警察。我也平静了下来,拿着枪跟他们一起去了派出所。”

“哟,你这应该算自首,或许还死不了呢。”

死囚丙:“当时他们说我这是态度好算自首,可后来我被关起来后,案子到了北京市检察院。我接了起诉书才知道。我被说成是:‘持枪拒捕,用枪逼着警察走了几里地’。早知道这样,我当时两枪就把他们毙了。”

一个囚犯插话:“他们要把自已说成如何英勇,夸大功劳,肯定会说你是持枪拒捕的。共产党嘛不就是这样。知道董存瑞炸碉堡的事吗,临死前他喊的是什么你知道吗?上级军令逼下来没办法,董存瑞的班长只好和他两人去炸碉堡。这个班长是河南人。到了碉堡底下却发现没有放炸药包的地儿。班长骗他说,你先把炸药包撑着,我去找根棍子。临走时班长把炸药包拉燃了,等董存瑞发现已经晚了。于是他对着‘同志们’大喊了一句‘千万不要相信河南人!’后却这句话被共产党改成了革命口号,说他高喊革命口号而英勇献身。”

死囚丙:“是啊。我不该信共党的。这回我是死定了。我家很穷,我父母吃了一辈子苦。我妈已经病了十八年了。我这反正也要死了,你们说我能不能写个申请。向政府要求把身上的这些器官都卖掉,这些钱都请他们转交给我父母?”

一个囚犯:“你的器官不要卖。这钱一分都到不了你父母手上。你卖不卖,也不是你说了算。现在你的身上的器官,你的一切都是共产党的,想割你哪块是哪块,卖的钱也是共产党的。这种事,我知道的多了!”

“飞虎队员”的堕落

2001年8月的一天,时常紧闭的两道铁门外,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响。“蹲下!”看守在门外大喝。我们号里马上意识到又要进来新人了。号里铁门打开后,一个四十多岁的高个中年男子双手抱头走进号中,蹲在地上。看守在门口大喊:就叫他2081,再好好搜搜他。

这又是一桩大案,涉案员全部份开关押在不同号中。不能称呼他们姓名,全部用代号。2081和他的朋友们(其中有北京警察),开着110警车多次出去抢劫。抢劫时他们通常前面拿着两把微冲,中间有两把六四手枪,一把五四手枪垫后。因社会影响太大,最后终于落网。

2081在号中也常是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傲然神态,对谁好像都很看不起,不爱搭理谁。眼神还常常放射出凶光。一次号中的人无意说起了八九年的“六•四”。他来了劲了,神采飞扬的说起了当年。

“‘六•四’时,我是‘飞虎队员’。你们听说过飞虎队吗?就是由几千有摩托车的北京市民组成的摩托车队。我们整天开着摩托车,到处义务送水送食物去支援学生。一听哪里需要,一个电话马上就走。那时北京市的社会秩序真好啊。连小偷都没有了。这关键时刻人人都关心国家前途,人人都在想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只要一听说是上天安门广场的,无论是出租车还是公共汽车全免费。学生坐车去哪儿都是免费。那时,我们整天在外面跑也不知道累,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啊。后来共产党就开始屠杀了。‘人民子弟兵们’开枪乱打,乱杀。有的人为了自卫,也打死了一些正在屠杀的士兵。这些死的当兵的,也是罪有应得,他们屠杀了太多的人。可怜有的北京市民只是因为碰过这些当兵的尸体,后来就被抓起来处死。‘六•四’以后共产党开始秋后算帐。我们这些当时的‘飞虎队员’也遭到清查,四处东奔西逃……”。

1989年2081对这个共党控制下的政府和国家已经彻底绝望了,从此自甘堕落。他的灵魂在那时已经死了。

苦中有乐——号中的笑话

在北京的看守所里每天都要求在押人员‘坐板’。‘坐板’是一种很痛苦的折磨,必须双手抱腿,坐在一板很硬的大板子上。身体坐直,不准动,不准东张西望,不许说话。时间一长屁股尖着板部份就像针扎一样痛。这样的体罚往往对法轮功学员要求更严。记得刚到“七处”时,我有好几次坐板,双腿刚放松一点,就被后排的犯人一阵拳打脚踢,“不听政府的是吧?!又在炼功怎么着?!放老实点!”。看守所不准我们有近视眼的带眼镜,在号里光线又昏暗,除了生活上极不方便外不说,有时几个犯人一起上,拳打脚踢,谁动手打了你都看不清,更说不出名字来。最难受的是炎热的夏季时,因号子里的人太多,我呼吸都困难,就像鱼缺氧一样。因长期坐板,接触板面的皮肤都溃烂了。这样的环境让常让我感到生不如死。有一次一个犯人长叹道:这里养猪都活不了。另一个犯人就纠正他说:你说错了,这里是养鱼都活不了。

在这里每天都度日如年,一天中最轻松的时候就是吃完晚餐(两个鸡饲料做成的窝窝头,一碗菜叶子汤)的一至两个小时。这时可以不用坐板,可以聊会儿天。号子里实在太无聊,我通常就利用这个时候,给号里的犯人们讲故事。他们听得津津有味。日子一天天的过,他们很多人每天都开始期盼这个时间我给他们讲故事。我给他们讲完了许许多多的故事,讲完了长篇连载《出埃及记》、《释迦牟尼修炼故事》、《密勒日巴佛的故事》等等。慢慢的,他们中有些人的态度也开始对我不那么坏,甚至有些敬意了。

有一天,又到了这个时间。一个犯人提议:“轮儿,天天让你讲故事,今天我来讲几个笑话吧。”我说:“好啊,好啊。”

“‘六.四’的时候,有两个大学生在天安门上喊口号。一个喊:‘打倒李鹏’;另一个喊:‘李鹏傻B’。当时的天安门那儿装有摄像头。这两个学生被录了下来。后来把他们抓了起来。喊‘打倒李鹏’学生被判了十年;喊‘李鹏傻B’的学生被判了十五年。喊‘李鹏傻B’的学生就不服,上诉到法庭。他说:‘审判不公,为什么他喊‘打倒李鹏’四个字儿,判十年。我喊‘李鹏傻B’也是四个字儿就判十五年?!审判长说:‘我们执法非常公正,他喊打倒李鹏是反革命口号,是‘反革命罪’。你喊‘李鹏傻B’是‘泄露国家机密罪’”。

“哈哈哈……”号里一片笑声。“再来一个!”

“我也来讲一个。”另一犯人自告奋勇。“你们知道乌克兰什么最著名吗?”

“当然是乌克兰的猪很有名啦。”另一犯人回答。

“咱们那江泽民主席,很爱题词。据说有一次访问乌克兰。乌克兰的国首元首带他参观当地的养猪场。他看到猪长的那么大,一时兴起。向别人要来笔墨,挥毫题词:‘天下第一猪,江泽民’”。

“哈哈哈……”。

“嗨,嗨,嗨,你们知不知道咱们江主席还很爱视察呢。有一次他要视察一个精神病院。想看看自已在精神病人中的威望如何。精神病院的领导早就给精神病人下了指令。鼓掌时要五手并拢,动作要整齐一致。违者电棒对付。江泽民到了以后,精神病人立即鼓掌,非常整齐有序。江泽民很高兴,也张开手掌,拍了几下。一个精神病人,一看江泽民的动作不对啊。上去捅了捅他说:‘傻B,你新来的?!院长说了应该这么鼓掌’。说完就做起了示范动作”。

“哈哈哈……”。

一犯人打断大家的笑声:“唉,你们知不知道咱们江主席很勇敢。你们看抗洪抢险,他总是在镜头前面。据说有一次长江发大洪水,堤坝冲开了一个大口了。许多武警战士跳下去用了很多草垛子,死了很多人都没堵住。江主席一下去就堵住了。所以从那以后当兵的都说:‘江主席是天下第一大草包’”。

又是一片笑声。

号里的一个牢头一看大家这么乐,他也想来露一手。“我也给大家讲一个,我讲完了轮子讲,然后差不多该坐板了。大家知道陈希同收国外元首的礼物被算作受贿,判十六年。江泽民其实也爱收礼。有一次他和罗干出国访问,飞机到一个海岛上空出了故障。只好迫降到一个海岛上。岛上的土著人把他们押到酋长那里。酋长问:‘你们是想死还是想活?’他们都异口同声说想活。酋长说:‘想活就接受我们送客人和朋友的礼品。你们各自两个小时之内去岛上找十个球形的东西。这就是我们送给你们的礼物。’罗干和江泽民就分头去找。找呀找。罗干找到了十颗枣子,先回来了。酋长说:‘好了,你可以不死了,不过按我们的规矩,要将这些东西从你的腔门里塞进去。’每塞进一颗,罗干都疼的眦牙咧嘴,满身大汗。不过塞到第十颗的时候,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原来,远处江泽民喜滋滋的抱回来十个土著人祭祀用的大水晶球。他太贪了!”

大家肚子都笑痛了。

轮到我讲了:

“有一个共产党的大佬刚死。到了阎王爷那儿。阎王问‘你想上什么地方,想上天堂还是想下地狱。’这个大佬眼珠子一转,肚子打起了小算盘。问道:‘天堂是怎样的,地狱是怎样的?’阎王说;‘我给你看两盘录像带吧。一盘是天堂的,一盘是地狱的’。这位共党的大佬就看了录像。他看到天堂里人们都在辛勤的劳作,而地狱里的人整天吃喝嫖赌博,大鱼大肉。他就下了决心要去地狱。谁知一到地狱,他就被放到油锅炸,然后上刀山下火海。他皮开肉绽,就大声质问阎王,为什么骗他。阎王说:‘哦,我忘了告诉你,这两盘录像带是你们中宣部制作的’”。

我讲完了,结果大家都不笑,原来这一下勾起了他们心思。他们都害怕下地狱。我又只好重讲一个:“大家知道现在全国大搞江泽民的‘三讲(讲学习、讲政治、讲正气)’。我就讲一讲这江泽民的三讲吧。传说,蒋介石还有四个儿子失散在大陆。他临终时,就委讬毛泽东帮他找。毛泽东找呀找,没找到。又委讬给邓小平。邓小平也没找到,临终时把江泽民叫到面前。‘小江啊,你要完成主席遗愿,找到蒋介石失散的四个儿子。’江泽民又找啊找,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了。他们就是:蒋学习、蒋政治、蒋正气,但是就是没找到蒋真话(讲真话)。”

终于大伙又笑了起来。

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2001年9月7日早上,沉重的大铁门又再度打开了。“王斌,收拾东西。”一个看守大声喊。在这里关押了177天,我要被换押到别的地方去了。

“轮子”。

“轮儿”。

“斌子”

大伙一片招呼声。有的七八脚帮我收拾好。有的上来握住了我的手。

“这里的规矩是不要说再见。你一路走好吧!”

我是要一路走好,不知道前面还有多漫长的路啊。我又被带铐,押上了囚车。

静观铁窗外,南来北往的燕。它们早已带着我的心神重游江南,上九霄,望万里江天,沧海桑田;入五云深处,听万烛光中,揭天丝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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