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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原:烈焰烧焦红唇

春节前后是酒香四溢的时分,以我人生经验看来,春节前的年会催生的醉鬼远多于除夕后的聚会。年会上永远会有人喝高,并且涕泗横流,所以我认为年会兼具了催泪弹的功能。去年我在某次年会上看到俩哥们喝得酩酊,匪兵甲凭栏迷离远眺,我很怕他栽下楼,匪兵乙抱着不同的男人呢喃,看起来像是一群基佬在诀别,后来,两个匪兵分别北漂和南下。前些天我又参加了老伙计们的年会,这回是一个很文艺很文静的家伙在晚宴上大醉,大哭,然后还吵着要跟我们一起继续唱K,孰料刚下车就醉卧街头。我只好唤宪兵队拖他去酒店开房。

放荡形骸和真情流露,在某些特殊时间里是合体的。尤其在年会上,不少人感慨起一年间的做牛做马,不少人则去意彷徨即将挥手自兹去,所以找个马桶相拥而吐是人之常情。若有这样一个龟孙子,从不喝醉,永不失言,更不会当众号啕,那你得防着他,因为他定是大伪之徒。

我烂醉的情形甚少,多半与别离有关,过去十年里只醉过两次,醉了绝不多言纳头便睡,人前鲜有落泪,如此说来,修为已近大奸大伪的境界。只因人世寡情,于是老衲薄义,值得托付两行浊泪的物事本来就少,而且感情太充沛了很容易骑虎难下——你将远行,和基友或闺密哭得香肩乱颤,广播里忽然说“本趟航班因雾霾取消”或是“本趟动车因暴雪晚点”,你那生离死别忽然迎来了漫长的回光返照,好友泪已流干,剩余时光只好跟你默然相对抠眼屎。古代的长亭相送比较靠谱,浊酒一杯扬鞭而去,很难误点,除非胯下的骡子忽然腹泻倒地,或是大叫驴骤然发情,基本上都能准时抒情完毕,泪眼婆娑地走进夕阳下的烟岚。

做个性情中人,说容易也不容易。有些为官之人,也能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也能跟你相拥而泣,回头就能把你送进冤狱。还有的官员,在位时满嘴八股,一退休就针砭时弊火力十足,暌违多年的人性,顿时满血复活。想来只能叹气:不到沦为弱势群体这一天,你就不会说人话吗?

世间有一种骨肉相连的感情,从不放荡,也很少流露,那就是父子之情。我听闻过无数怪事,唯独没见过父子联袂下东莞的。许多人都有这样的经历:打电话回家时,父亲接,却淡淡地说:稍等,你妈来接。其实父亲就凑在旁边听儿子说什么。去年在广西和陈晓卿陈乐父子消夜,这爷俩块头和神情上如出一辙,仿佛黑白双煞,但彼此说话不多。我想起一个关于他们的段子:陈乐不做作业,陈晓卿骂,陈乐说:姑姑;陈乐犯错被老师留下进行私房批斗,陈晓卿骂,陈乐说:姑姑;陈晓卿纳闷,问你何故每逢谴责必喊姑姑?陈乐答:你妹。

多情总被无情伤。我们得学会心怀烈焰般的柔情在冰海里潜弋。报纸上说有个哥们暗夜去敲姘头的门,门缝一开他就抱住对方狂吻,直到吻到了一嘴胡须……原来姘头那在外打工的丈夫回来了。然后他被打残了,估计海绵体被打成了活性炭——虽然依然能吸水储水,但已经有点淤黑,昨天水床,今夜病床,这就是炽烈的代价。我们的红唇,在红尘里被烈焰烧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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