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

永恒之河(四):末代算端扎兰丁的悲剧

十二世纪末,花剌子模伊斯兰国是中亚最大的势力。花剌子模原本是突厥塞尔柱王朝的一个省,后来其总督特克什趁突厥与西辽争战之机宣布独立,征服了今天的伊朗与伊拉克地区,成为一个大国。然而特克什却始终对西辽称臣,并告诫子孙不要破坏与西辽的关系。这位有预见性的花剌子模开国君主说:“那是一道其后有可怕敌人的长城。”

特克什死后,其子摩诃末继位,继续扩张领土并与西辽发生战争。然而花剌子模国比摩诃末更有权势的是他的母亲秃儿罕。因为花剌子模的军队主要由突厥人和康里人组成,所以康里族出身的秃尔罕得到康里系军队将领的效忠而屡屡干政,成为花剌子模“垂帘听政”的太后,她甚至傲慢地自称“世界与信仰之保护者,全宇宙的女皇。”

当蒙古国的成吉思汗派出一支使者商队来到花剌子模通商时,秃尔罕太后的一位亲信守将出于贪图商队的丰厚财物而诬陷商队是企图不利于国家的外国间谍,将他们全部逮捕杀害,劫掠了所有财物。成吉思汗得知后大怒,他登上山顶,脱下帽子跪伏在地上,请求上天允许他复仇,就这样不吃不喝一连祈祷了三天才下山。

成吉思汗的这段经历非常类似于圣经中的摩西登山得宝训。至于成吉思汗在这精诚所至的三天祈祷中有没有得到神示,后人无从知晓。然而从此后成吉思汗西征花剌子模时的表现来看,这位令人畏惧的征服者是把自己这场以寡击众的远征视为上天对花剌子模国的天惩而满怀信心的。

成吉思汗下山后并没有马上下令开战,而是再次向花剌子模国派去使者,带去成吉思汗的信。他向花剌子模算端(国王)摩诃末表示:“如果贵国国王本人没有下达杀害我的使者,劫掠我的商队的命令,那就请将守将交给我处置,否则就准备迎战吧!”

然而畏惧太后的摩诃末根本不敢动守将,他索性杀死蒙古使者,将两位副使割去胡须凌辱并驱逐出境。于是成吉思汗起兵复仇,兵分四路攻入花剌子模腹地,一路势如破竹。摩诃末仓皇逃出都城。成吉思汗捉住那个杀害蒙古使者的花剌子模守将后对他说:“你如此贪图财物,居然敢杀害我的使者,好吧,我就让你陪着财物而死”。于是命人将白银熔化后灌入他的七窍,把他活活烫死。

花剌子模上层统治阶级中唯一成为蒙古军西征障碍的是摩诃末的长子扎兰丁。扎兰丁长得比较矮,然而却骁勇善战。由于不得“垂帘听政”的太后秃儿罕的欢心,摩诃末曾废除扎兰丁的继承权,宣布幼子为继承人。然而当摩诃末在蒙古大军的穷追不舍之下到处流窜,最后病死在孤岛的时候,他后悔没有重用长子扎兰丁,于是临终前解下腰刀亲自为扎兰丁佩上,宣布扎兰丁成为花剌子模的新算端。

摩诃末出逃时将母亲秃尔汗及诸妻、儿女安置在一个易守难攻的要塞亦剌勒堡。然而蒙古大将速不台攻陷了这个要塞,俘获了这些皇亲国戚。成吉思汗下令将摩诃末的幼子都杀死,女儿配给有功的将领,秃儿罕等押回蒙古。之前曾有人劝秃儿罕去投奔扎兰丁,可是她说:“我宁愿当俘虏也不愿去投靠他”。这祖孙之间不如何故居然有如此深仇大恨。

扎兰丁安葬了摩诃末之后先去花剌子模要塞乌尔鞑赤,那里有六万人马,大多是康里人,一向拥护太后,他们不承认扎兰丁是新国王并企图谋害他。于是扎兰丁出逃,辗转到达哥疾宁之后向周围的伊斯兰国家求救,集结了约十万大军。

成吉思汗得知扎兰丁集结军队的消息后派遣养子失吉忽秃忽前去征讨,给自己这位之前并未立下什么战功的养子一个独当一面,建功立业的机会。然而失吉忽秃忽却轻敌大意,以为凭借蒙古大军的威名,自己一出马扎兰丁就会望风投降,事先并没有做决一死战的准备,结果在八鲁湾川被扎兰丁击溃。这是蒙古军西征以来唯一吃的一场大败仗。

扎兰丁击败蒙古军后在战利品中得到一匹好马。手下大将蔑力克和阿格拉克为争夺这匹好马起了争执。蔑力克在对方脸上狠狠抽了一马鞭。阿格拉克大怒,率领所部军队脱离扎兰丁大军而去。

此时蒙古大将哲别与速不台得知失吉忽秃忽溃败的消息后火速回军增援,成吉思汗亲率大军前往征讨。扎兰丁由于军队分裂,不敢迎战,撤退至印度河边,为哲别与速不台所率蒙古铁骑追上并包围。扎兰丁见前来复仇的蒙古军来势汹汹,心知大势已去,便将妻子儿女集合在一起,说:“我已无力保护你们,与其让你们受蒙古人的凌辱而死,不如死在我的面前吧。”随即喂他们喝下毒酒。

蒙古军向来擅长骑射。哲别与速不台又决心为蒙古军一雪八鲁湾川溃败之耻,遂率蒙古铁骑将扎兰丁的人马团团围住,箭如飞蝗,花剌子模军死伤狼藉,尸横遍野,印度河边成了一个血腥的屠场。扎兰丁从早晨一直厮杀到中午,最后身边只剩下数百人。成吉思汗一向喜欢勇敢者,见扎兰丁在必败的逆境下如此顽强作战,起了爱才之心,下令蒙古大军停止放箭,活捉扎兰丁。

不甘心被活捉的扎兰丁从高处跃马跳入印度河,向河对岸游过去。成吉思汗见此转身向诸子感叹道:“凡做父亲的,都希望有这样的儿子。他是你们学习的榜样。”

由于畏惧成吉思汗的军令,蒙古大军中无人敢向河中游泳的扎兰丁放箭,使得这位花剌子模末代算端(国王)成了一个传奇。

成吉思汗班师回蒙古之后,扎兰丁又从印度返回,向阿拉伯阿拔斯王朝的哈里发借兵复国,一度收复了花剌子模国的一些地区。然而扎兰丁复国之后,不事整顿内政,却穷兵黩武搞“维稳”,杀掠、压迫被征服地区人民。急于扩张势力的扎兰丁又与周边的伊斯兰诸兄弟国家兵戈相见,最终招致大马士革阿尤布王朝与塞尔柱突厥的联合进攻,在幼发拉底河上游附近被联军彻底击败。

为了终结这个意想不到的花刺子模帝国复辟,窝阔台派出由那颜绰儿马罕统率的三万蒙军进入波斯。1230年冬,在札兰丁还来不及集合军队之前,蒙古人以闪电般的速度经呼罗珊和刺夷抵达波斯,并直奔札兰丁的常驻地阿哲儿拜占。消息传来,扎兰丁惊慌失措,仓皇离开桃里寺,逃往阿拉斯河和库拉河河口附近的木干和阿兰草原,后又逃到迪亚巴克尔(今土耳其东部)。像其父摩诃末当年一样,他始终受到蒙古轻骑兵的追赶。最后,他在迪亚巴克尔山中被库尔德族农民杀死。

扎兰丁曾经活得很风光,最后却死得很窝囊,也算是一个窝囊帝吧。与其最后死在一个山区农民手里,还不如当初在印度河边战死在成吉思汗眼前呢。

当年扎兰丁曾誓言“我要重建花剌子模,惩罚所有的入侵者”。后来他到底有没有重建花剌子模,报复当初西征的蒙古将士,未必仅仅看他那一生。因为历史是一条永恒的河。扎兰丁最大的悲剧在于他作为花剌子模太子、算端,死心塌地维护这个注定被历史淘汰,被蒙古人消灭的政权。因此就算扎兰丁在此后的历史上重建了他的花剌子模,还是注定要被成吉思汗和他的蒙古大军摧毁。

然而既然成吉思汗曾经感叹“做父亲的都希望有这样的儿子”,那么我想即使是作为敌人,扎兰丁也是有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吧。至少顾大局、守纪律,这就是一向自由散漫的我需要学习的。

栏目: 
首页重点发表: 

Theme by Danetsoft and Danang Probo Sayekti inspired by Maksimer